一座小小的村莊散落在巨大的山谷之間,拿撒勒幾乎不能說是一座城市。這裏看起來只有幾百戶居民,只有一些規模很小、一層樓高、石頭建造的房子。有幾座房子是用白色石灰岩建成,遠處,凱特琳可以看見有村民在城市周圍的巨大石灰岩礦場上用鐵錘敲打岩石。即使在這裏,她也能依稀聽見他們錘子敲打發出的聲音,能隱約看見敲打的石灰岩灰塵升在空中。
拿撒勒被一堵低矮、彎曲的石牆圍著,牆大約十英尺高,即使在這個時代裏看著也很古老。城牆中間是一座寬敞、開著的大門。門前沒有守衛,而且凱特琳覺得也沒有必要有守衛——畢竟,這只是一座小鎮,而且四處荒無人煙。
凱特琳想知道他們為什麼在這個時代和地方醒來,為什麼是拿撒勒?她回憶著,努力想起自己知道的關於拿撒勒的知識。她模模糊糊記得曾經學過關於拿撒勒的一些東西,但是她記不清了。為什麼是在一世紀?從中世紀蘇格蘭到這裏真是一個巨大的跨度,她發現自己開始想念歐洲了。這片新的風景,有著棕櫚樹和沙漠地的炎熱,讓她覺得如此異域和陌生。凱特琳無比想知道斯嘉麗會不會在那些牆裏面。她希望著,祈禱著她會在那裏。她需要找到她,她絕不會放棄的。
凱特琳和迦勒一起穿過小鎮圍牆的大門,帶著巨大的期望走進去。一想到可能找到斯嘉麗,想到可以弄明白他們為什麼會降落在這個地方開始他們的這趟旅程,她就感到心在怦怦直跳。他父親會不會在裏面,等她?
當他們走進小鎮,他們被它的生機勃勃驚到了。街上到處是孩子在奔跑、尖叫、玩耍;還有狗、雞到處亂跑;羊和牛共同在街道上悠然漫步。幾乎每戶人家外面的木樁上都拴著一頭驢或一頭駱駝。村民穿著古老粗糙的束腰外衣或長袍,頭頂著裝著貨物的籃子悠然地走在街道上。凱特琳覺得自己仿佛鑽進了時光機裏。
他們沿著狹窄的街道走著,走過一間間矮小的房子,走過用手搓洗衣服的老婦,人們紛紛停下來,盯著他們。凱特琳覺得他們走在這些街道上肯定顯得非常格格不入。她低頭看見自己的現代裝扮——一身黑色皮革戰鬥服,她想知道這些人會怎麼看她。他們肯定以為她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外星人。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們。
在經過的所有房子前,有人在準備食物,有人在賣商品,有人在做手藝。他們經過了幾個木匠家庭,有男人坐在房子外面,鋸木頭、捶捶打打,做一些床架子、梳粧檯、犁地的木軸子的零件。還有一戶人家前,一個男人在建一個巨大的十字架,十字架有幾英尺厚,十英尺高。凱特琳意識到這是一個用來將人釘在上面處死的十字架,她打了個寒顫,然後看向別處。
當他們轉彎沿著另一條街走時,發現這個街區到處是鐵匠。到處是鐵砧和錘子,金屬碰撞的聲音響遍街道,鐵匠敲打鐵器的聲音此起彼伏,相互呼應。泥土的爐子裏火燒得正旺,上面架著燒紅的金屬,這些金屬被鍛造成馬蹄鐵、劍、以及各種金屬製品。凱特琳看到了有孩子的臉,這些臉被煙熏得烏黑,他們坐在父親旁邊,看著父親工作。看到這些孩子年紀輕輕就要工作她感到很難過。
凱特琳四處尋找斯嘉麗的影子,尋找父親的影子,尋找任何他們可能會在這裏的蛛絲馬跡,但是什麼也沒有發現。
他們拐進另一條街,這條街到處是泥瓦匠。這裏,人們正在切削製造巨大的石灰岩塊、手工藝雕塑、陶器,以及巨大、平整的壓床。開始,凱特琳並不知道這些壓床是用來幹嘛的。
迦勒走過來,用手指著。
“這些是酒壓床。”他讀出了她的想法,說,“和橄欖油壓床。他們用這些來擠壓葡萄和橄欖,榨出葡萄酒和橄欖油。看到那些曲柄了嗎?”
凱特琳湊近去看,讚歎著這些技藝、這些長長的石灰岩平板、這些金屬齒輪的複雜工作。她驚歎於這些機械工藝的精良和複雜,驚訝這些竟出現在這個時代和地方。她也震驚地見識了古老的制酒工藝。現在,她在這裏,在幾千年前的過去,而人們依然可以造出一瓶瓶葡萄酒、一瓶瓶橄欖油,就像他們在二十一世紀裏製造的一樣。她看著這些玻璃杯緩緩注滿葡萄酒和橄欖油,看到這些酒和橄欖油和自己曾經喝過用過的一模一樣。
一群小孩從她身邊跑過,相互追逐,嬉笑,他們這麼做時,一陣陣灰塵揚起來,落滿凱特琳的雙腳。她低頭,看見村子裏的路並沒有鋪東西,她想,這也許是因為村子太小沒有足夠的資金鋪路。而且她還知道拿撒勒有什麼東西非常出名,但是她很懊惱想不起來是什麼了。她再一次,因為沒有多花些精力學習歷史而想踢自己幾腳。
“這是耶穌生活的村莊。”迦勒讀出了她的想法,說。
他又如此輕易地讀出了她的想法,凱特琳又覺得臉紅起來。她對迦勒沒有什麼隱瞞的,但是,她仍然不想他讀出自己的想法,特別是如果她在想著自己有多愛他的時候——被他讀到會讓她感到難為情。
“他生活在這裏?”她問。
迦勒點頭。
“如果我們是來到了他生活的時代的話,”迦勒說,“顯然,我們在一世紀。我能從他們的穿著、周圍的建築判斷出來。我曾經到過這裏一次。這是一個讓人難忘的地方和時代。”
凱特琳想到了什麼,突然睜大了眼睛。
“你認為他——耶穌,現在有沒有可能在這裏?就在附近?在這個時間和地方?在他的村莊裏?”
凱特琳幾乎無法想像。她試著想象自己轉過街角,隨時會遇見耶穌走在街上。這真是不可思議。
迦勒皺了皺眉。
“我不知道。”他說,“我感覺不到他在這裏。也許我們錯過了他。”
凱特琳對自己的想法感到大吃一驚,以一種全新的敬畏的眼光看著周圍。
他會在這兒嗎?她想。
她說不出話了,感到他們的使命更加重大得多起來。
“他也許,在當下,在這個時代中。”迦勒說,“但是不一定在拿撒勒。他經常旅行——去伯利恒、拿撒勒、迦百儂,當然,還有耶路撒冷。我甚至不能非常確信我們是不是就在那個時代,但如果是,他可能會在任何地方。以色列是一個很大的地方,如果他在這個小鎮裏,我們可以感覺到它。”
“怎麼感覺?”凱特琳好奇地問,“那感覺是怎麼樣的?”
“我解釋不清楚。但是你會知道,那就是他的能量。那和你曾經感覺到的任何東西都不一樣。”
突然,凱特琳想到了什麼。
“你有沒有真正見過他?”她問。
迦勒慢慢搖頭。
“不,我們相距沒有這麼近。只有一次,我和他在同一時間,同一座城市裏,他的能量淹沒了一切,它和我曾經感知過的任何東西都不一樣。”
“只要一種辦法。”迦勒說,“我們需要知道現在是哪一年。但問題是,當然在那個時候沒有人像我們這樣開始計算年數,紀年是直到耶穌去世後很久才開始的。畢竟,我們的年份是從他出生那年開始計算的。而且他活著的時候,沒有人根據耶穌出生的那年計算年份——大多數人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誰!如果我們問人們現在是哪一年,他們會認為我們瘋了的。”
迦勒仔細地,觀察周圍,仿佛在找線索,凱特琳也四處看著。
“我肯定他是在這個年代。”迦勒慢慢地說,“只是不在這個地方。”
凱特琳帶著全新的敬重之情打量著這座村莊。
“但是這個村莊,”她說,“看起來這麼小、這麼簡陋,不像我能想像的聖經裏寫的偉大的城市。這和別的沙漠村莊看起來沒有什麼區別。”
“你說的沒錯。”迦勒說,“但這就是他生活過的地方。這不是什麼豪華的地方。它就在這裏,在這些普通人中間。”
他們繼續走著,最終轉過彎,來到小鎮中心一個小廣場上。這是一個狹小簡陋的廣場,廣場周圍是矮小的房子,中間有一口井。凱特琳看向四周,看見一些老人坐在廣場的樹蔭下,他們手持拐杖,盯著空蕩蕩、佈滿塵土的小鎮廣場。
他們朝井走去,來到井邊。迦勒伸出手,轉動生銹的井軲轆,然後飽經風霜的繩子吊起了一桶水。
凱特琳伸出手,掬了一捧清涼的井水灑在臉上。在這炎熱的天氣裏,這真是讓人心曠神怡。她又洗了一把臉,然後掬一捧水,任由水流過手掌,灑在頭髮上。她的頭髮佈滿灰塵、油膩膩的,而這清涼的水仿佛是天堂的饋贈。她真想不顧一切洗個澡。她又俯下身,掬起水,喝起來。她口乾舌燥,這水來得正是時候。迦勒也在喝水。
他們終於都直起身,轉身背對井,仔細看著廣場。這裏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建築、特別的標記、特別的線索指示他們應該在哪里。
“所以,我們現在在哪里?”她終於問。
迦勒用手遮住眼睛,透過太陽光,眯眼看著。他似乎和她一樣迷失了方向。
“我不知道,”他平靜地說,“我也被難住了。”
“在別的時代和地方,”他接著說,“我們的線索似乎都在教堂和修道院裏。但是現在這個時代裏,沒有基督教堂,沒有基督教,沒有基督徒,只有在耶穌去世後才有人創建了基督教追隨他。在這個時代,只有一種宗教,就是猶太人的宗教——猶太教。畢竟,耶穌是猶太人。”
凱特琳努力弄明白這一切。這真是複雜。如果耶穌是猶太人,她想,那說明他一定會去猶太教堂做禱告。突然,她有了一個想法。
“所以,最好我們去他做禱告的地方。也許我們可以找看看有沒有猶太教堂。”
“我覺得你說的沒錯。”迦勒說,“畢竟,那個時代唯一的別的宗教是異教——如果我們可以這麼叫的話——是偶像崇拜。而且我肯定耶穌不會在一座異教徒神廟裏做禱告。”
凱特琳又眯著眼四處打量這座小鎮,尋找任何一座看起來像猶太人教會堂的建築,但是她沒有看到。這裏都是些簡陋的民居。
“我什麼也沒看到。”她說,“我看所有的建築都是一樣的,都是些小房子。”
“我也沒看到什麼。”迦勒說。
一陣長長的沉默。凱特琳正在努力消化這一切。她腦海裏湧出各種可能的想法。
“你認不認為我爸爸和盾和所有的這一切都是有一定關聯的?”凱特琳問,“你認不認為去到耶穌在的地方可以引導我們找到我父親?”
迦勒眉頭緊鎖,仿佛已經思考很長時間了。
“我不知道。”他終於說,“但是顯然,你爸爸在看守一個非常重大的秘密。這個秘密不僅僅關乎到吸血鬼種族,還關乎到整個人類。一把盾,或一種其他武器,將會永遠,改變整個人類的性質。它一定非常強大。而且,我認為,如果有人被期望能帶著我們找到你的父親,那個人一定會是一個非常強大的人。比如,我感覺,是耶穌。也許,要找到他們中的一個,我們要先找到另外一個。最重要的是,是你的十字架打開了一把又一把鎖,我們才來到了這兒。而且,我們幾乎所有的線索都是在教堂和修道院裏找到的。”
凱特琳努力吸收這一切。有沒有可能他爸爸認識耶穌?他可不可能是他的門徒?這個想法讓人吃驚,她感到圍繞著他的神秘疑雲更厚了。
她坐在井蓋上,四處看著這座安靜的村莊,被難住了。她甚至不知道要從哪里看起。根本沒有什麼東西對她而言是特別的。而且更要命的是,她越來越強烈地想要找到斯嘉麗。是的,她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想找到她父親,她感到這四把鑰匙在口袋裏灼灼發熱。但是她沒有找到任何地方可以用到它們,而且一想到斯嘉麗她就沒法把注意力集中到父親身上。想到她一個人完完全全孤孤單單在外她就心痛如絞。誰知道她是不是安然無恙?
話說回來,她仍然完全不知道到哪去找斯嘉麗。她越來越感到希望渺茫。
突然,一個牧羊人穿過大門,緩緩朝小鎮廣場走來,後面跟著他的羊群。他穿一件長長的白色袍子,頭戴一枚遮擋陽光的頭巾,手拿一根牧羊棍,朝他們走來。一開始,凱特琳以為他就是朝他們走來。但是隨後她注意到——井。他只是單純想弄點喝的,而他們正好在井邊。
他走進來,羊群蜂擁著他,擠滿廣場,都朝井邊走來。這些羊一定知道現在是喝水的時候。不一會,凱特琳和迦勒發現他們已經處在一群綿羊中間,這些溫順的動物輕輕地推著他們朝井邊走去。空氣裏到處是它們不耐煩的咩咩叫聲,等待著它們的主人給他們水喝。
牧羊人來到井邊,凱特琳和迦勒讓到一邊,牧羊人轉動落滿灰塵的井軲轆,慢慢吊起一桶水。他一邊打水,一邊揭下頭巾。
凱特琳驚訝地看見他很年輕。他有著濃密的金髮、亞麻色鬍子,和一雙明亮的藍眼睛。他微微一笑,她可以看到陽光在他臉上畫出輪廓,照出他眼睛旁的細紋,也可以感覺到他散發出來的溫暖和友好。
雖然他滿頭大汗,雖然看得出他非常口渴,但是他提著滿滿的水桶,轉身,將第一桶水倒在井邊的水槽裏。羊群擠進來,咩咩叫,一邊喝水一邊擠擠推推。
不知道為什麼,凱特琳有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感到也許這個男人知道某些事情,這些事情也許可以帶他們找到路。她想,如果耶穌生活在這個時代,也許這個人會聽說過他?
凱特琳感到一陣緊張襲來,她清了清喉嚨。
“打擾一下。”她說。
這個人轉身看著她,她感到了他目光中的灼熱。
“我們正在找人。我想問問你會不會知道他是不是住這兒。”
這個人眯起眼睛,當他這麼做時,凱特琳感覺他正直直地看進她內心深處。這感覺很奇怪。
“他住這兒,”這個男人回答,仿佛讀出了她想說的,“但是他現在不在這個地方了。”
凱特琳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他去了哪里?”迦勒問。凱特琳可以聽出他聲音裏的急切,可以感覺到他非常想知道答案。
這個人將目光轉向迦勒。
“當然,是去加利利。”這個人回答,仿佛這是最明顯不過的事情,“去海邊。”
迦勒眯起了眼睛。
“迦百儂?”迦勒試探著問。
這個男人朝他點點頭。
迦勒恍然大悟般睜大眼睛。
“一路上有很多追隨者。”這個人寓意深長地說,“追尋,然後你們將會發現。”
說完,牧羊人突然低頭,轉身,走開,羊群跟在後面。不一會,他就要穿過廣場了。
凱特琳不想讓他走,至少現在還不想,她必須知道更多。而且她感到他還有什麼話沒說。
“等一等。”她喊道。
牧羊人停下來,轉過身,盯著她。
“你知道我父親嗎?”她問。
讓凱特琳驚訝的是,這個男人慢慢點頭。
“他在哪里?”凱特琳問。
“那就要等你去發現了,”他說,“你才是那個拿著鑰匙的人。”
“他是誰?”凱特琳問,急切想知道。
這個男人緩緩搖頭。
“我只是一個路過的牧羊人。”
“但是我甚至不知道去哪找他。”凱特琳回答,急切盼望地說,“請你告訴我。我必須找到他。”
牧羊人慢慢微笑起來。
“通常,你身處之地就是你要尋找的確切之地。”他說。
說完,他戴上頭巾,轉身,穿過廣場,穿過拱形門,不一會就消失了,後面尾隨著他的羊群。
你身處之地通常就是你要尋找的確切之地。
凱特琳來來回回想著他說的話,感到這不單單是個寓言。她越是細想,越是覺得這是事實。仿佛他在告訴她這裏就有一條線索,就在她在的地方。
凱特琳突然轉身,搜查著井,搜查他們剛剛坐過的地方。現在,她感覺到有什麼東西。
你身處之地通常就是你要尋找的確切之地。
她蹲下來,用手沿著古老光滑的石頭牆面撫摸著。她一直摸著,越來越感到那裏有某樣東西,感到她被指引著走向線索。
“你在做什麼?”迦勒問。
凱特琳瘋狂地尋找著,仔細掃視著石頭之間的所有縫隙,感到快要找到某樣東西了。
終於,她繞著井轉了半圈後,停下來。她發現有一條縫隙比其他的縫隙要寬,寬到夠她伸進一根手指。縫隙周圍的石頭剛剛好更加光滑一些,而這條裂縫剛剛好更寬一些。
凱特琳把手指伸進去,撬著縫隙。一會,石頭開始鬆動,然後移開。石頭鬆開,離開井的基座。她驚訝地看到,石頭後面,藏著一個小小的空間。
她伸出身子探進去,迦勒走過來,幫忙摟著她的肩膀。她感到摸到了什麼涼涼的金屬樣的東西,然後慢慢把它拿出來。
她把手拿出來,慢慢張開手掌。
她不敢相信地看著手裏的東西。
第五章
斯嘉麗和露絲站在那裏,站在巷子的盡頭,背對著牆,害怕地看到這群地痞鬆開了他們的狗,放它朝她沖來。不一會,這只巨大、野蠻的狗就沖過來,咆哮著,直朝她喉嚨撲來。一切發生得太快,斯嘉麗措手不及。
她還來不及反應,露絲突然咆哮起來,朝那只狗沖過去。她跳進空中,半道上攔住了那條狗,將牙齒紮進它的喉嚨裏。露絲把它壓在地面,緊緊壓著它。這條狗足足有露絲的兩倍大,而露絲死死地牽制住它,不讓它翻身。她將牙齒使命地往下咬,不一會,這條狗停止掙扎,死去了。
“你這個小婊子!”為首的男孩尖叫道,怒不可遏。
他從那幾個人裏沖出來,直朝露絲沖去。他舉起一根一端有著鋒利矛頭的長棍,將它直朝露絲暴露的背部插下去。
斯嘉麗猛然反應過來,迅速行動起來。她想都沒想,朝著男孩猛衝過去,舉起手,就在棍子要刺到露絲的時候,半空中抓住棍子,然後把他拉過來,向後一仰身,向他肋下重重踢了幾腳。
他仰面倒下,她又踢了他,這次是旋風腿踢在他臉上。踢得他團團轉,他臉朝下倒在了石頭地面上。
露絲轉身,沖向其他男孩。她高高跳到空中,露出尖牙,插進一個男孩的喉嚨裏,將他壓倒在地。現在他們中只還剩下三個人了。
斯嘉麗站在那裏,面向他們,突然,一種新的感覺佔據了她——她不再感到害怕;她不再想要逃離這些男孩;她不再想要退縮和躲藏;她不再渴望媽媽和爸爸的保護。
她穿越了一條無形的界線,穿過了一個臨界點,她感到有東西在她體內突然爆發。這是生命中第一次,她感到不需要任何人,她所有需要的僅僅是自己。她不再害怕一個人,相反,她享受一個人的時刻。
斯嘉麗感到體內的憤怒在湧動,感到憤怒從腳趾升起,竄過身體,統統抵達頭皮。這是一種她無法理解的電光火石般的情緒,一種她從來沒有體驗過的情緒。她不再想要逃離這些男孩,她也同樣不想放走他們。
現在,她想要報仇。
那三個男孩站在那裏,震驚地瞪大眼睛,看著斯嘉麗沖上來。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她幾乎不能控制。她的反應比他們的快太多,仿佛他們的都是慢動作。
斯嘉麗跳到空中,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高,他踢中了中間的男孩,兩腳穩穩地踢在他胸口。她把他踢飛,他像子彈一樣飛著穿過巷子,直到砸到牆上,癱倒下來。
另兩個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她突然轉身,用肘擊中一個人的臉,然後旋轉,一腳踢在另一個人的心口上。兩個人都倒下來,不省人事。
斯嘉麗,和露絲,站在那裏,重重地喘著氣。她看著周圍,然後看到所有五個男孩在她周圍仰面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然後,她意識到,她贏了。
她已經不再是曾經的斯嘉麗了。
*
斯嘉麗沿著巷子走了幾個小時,身邊跟著露絲,她盡可能拉開和那些男孩的距離。她在炎熱的天氣裏轉進一條又一條小巷,迷失在耶路撒冷老城迷宮般的小街小巷裏。中午的陽光傾瀉在她身上,曬得她開始神志昏迷,她也因為口渴和饑餓而昏昏沉沉。當她們穿過人群時,她可以看到露絲在她身邊重重地喘氣,她可以看出她也很難過。
一個孩子走過露絲旁邊,然後抓住露絲的背,好玩地猛拉她一下,但是拉得太猛了。露絲轉身,厲聲大叫,咆哮著,伸出獠牙。這個孩子尖叫著哭起來,跑開了。這不像是露絲的作風,通常,她總是很有風度。但是,看起來炎熱和饑餓也讓她難以忍受。她也同樣被斯嘉麗的憤怒和沮喪感染了。
雖然她已經盡力了,斯嘉麗不知道如何擺脫這些多餘的憤怒。仿佛她體內的某樣東西被釋放了,而她無法將它支使回去。她感到血管在跳動,憤怒在搏動,而當她走過一個個小販,那些小販攤子上擺放著所有她和露絲能吃她們卻沒錢買的食物,她的憤怒漸漸升高。她也開始意識到,她正在經歷的強烈的饑餓痛感不是一般的饑餓。她意識到,那是一些別的東西,一些更深層、更原始的東西。她不僅僅想要食物,她想要血,她想要吸血。
斯嘉麗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要怎麼辦。她聞到大塊大塊肉的香味,於是擠進人群裏,走過去,盯著肉。露絲也跟在她旁邊,擠進來。
斯嘉麗用手撥開人群擠到前面去,當她這樣做時,一個滿臉憤怒的男人猛推她的後背。
“嘿,姑娘,看看你在往哪走!”他厲聲說。
想也沒想,斯嘉麗轉身猛推這個男人。他有她的兩倍多高大,但是他被推得朝後飛起來,落地的時候撞翻了幾個水果攤。
他從地上爬起來,震驚地看著斯嘉麗,努力想搞明白這麼一個小小的女孩子,怎麼可以力氣大他這麼多。然後,他臉上顯出害怕的表情,然後識趣地轉身,匆匆走開了。
小販皺著眉看著斯嘉麗,感覺麻煩來了。
“想要肉嗎?”他厲聲問,“你有錢付嗎?”
但是露絲忍不住了。她跳上前,將獠牙紮進一大塊肉裏,撕下一大片,把它吞了下去。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她又跳上前,瞄準另一塊肉。
這次,小販拍下手去,用盡最大的力氣,正要重重地摑露絲的鼻子。
但是斯嘉麗感覺到了。事實上,她的速度、她感受時機的能力發生了某些變化。正當小販的手要落下的時候,斯嘉麗看到自己的手似乎脫離了自己,猛伸出去,就在他快要打中露絲時抓住了他的手腕。
小販低頭看著斯嘉麗,雙眼大睜,震驚於這麼一個小女孩居然可以有這麼大的力量抓住他。斯嘉麗拼命抓著這個人的手腕,越抓越緊,直到他的整條手臂開始顫抖。她發現自己向上怒目而視著他,她無法抑制自己的憤怒。
“你竟敢打我的狼!”斯嘉麗朝這個男人咆哮道。
“我……道歉。”這個人說,手臂痛苦地顫抖,眼睛害怕地大睜著。
終於,斯嘉麗鬆開了手,匆匆離開了攤子,旁邊跟著露絲。當她匆匆走得盡可能遠的時候,聽到身後一聲哨響,然後傳來亂紛紛的衛兵的喊叫聲。
“我們走,露絲!”斯嘉麗說,她們兩個沿著小巷匆匆跑著,消失在人群裏。至少露絲吃到了東西。
但是斯嘉麗的饑餓感洶湧而來,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控制住。她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但是當她們沿著街道走時,她發現自己總是盯著人們的喉嚨。她目光聚焦在他們的血管處,看見裏面血液流淌。她發現自己在舔嘴唇,想要——需要,把牙齒插進血管裏。她渴望喝他們的血,並想像當血液流過她喉嚨時會是怎樣一種感覺。她不明白。她還是一個人類嗎?她是不是變成了一只野生動物?
斯嘉麗不想傷害任何人。理智上,她努力控制住自己。
但是身體上,有什麼東西控制了她。這東西在升騰,從腳趾,到大腿,穿過軀體,直達頭頂,直達手指頂端。這是欲望,一種無法阻止、抑制不住的欲望。這欲望淹沒了她的理智,告訴她要想什麼,要做什麼。
突然,斯嘉麗發現了某樣東西:遠處,她身後,一群羅馬士兵正在後面追她。她新生的、高度敏銳的聽覺使她聽到他們的便鞋拍打石頭地面的聲音。她已經知道了,雖然他們離得還有幾個街區遠。
他們的鞋子敲擊石板的聲音只是更加激怒了她;這聲音混雜著小販的叫賣聲、孩子的笑聲、狗叫聲……響在她腦海裏。這一切太吵了。她的聽力變得太敏銳,她被這些刺耳的噪音攪得心煩意亂。陽光也是,變得越來越強烈,仿佛所有的熱量都朝她一個人傾瀉而下。這一切都太過了。她感到一切都被放大,感到自己要爆發了。
突然,斯嘉麗向後仰,憤怒四溢,感到牙齒有異樣的感覺。她感到兩顆門牙在伸長,長長的、鋒利的尖牙正長出來,從其他牙齒裏突出來。她幾乎不知道這感覺是怎麼回事,但是她知道她正在變化,正變成一種她從來不認識也無法自我控制的東西。斯嘉麗知道她要麼吸血,要不獨自死去。而她身體裏的某些東西想要活著。
斯嘉麗聽見自己在咆哮,然後嚇到了。這聲音,如此原始,甚至嚇到了她自己。她感到自己仿佛脫離了自己的身體而猛跳起來,一躍飛進空中,直朝一個男人撲去。她以慢動作視角看見他慢慢轉過身來,恐懼地睜大眼睛。她感到兩顆門牙伸進他肉裏,伸進了他脖子的血管裏。不一會,她感到他熱乎乎的鮮血湧進她喉嚨裏,充滿她的血管。
她聽到這個男人尖叫,但是只尖叫了一小會兒。因為不出幾秒鐘,他就暈過去,倒在地上,她附在他身上,吸幹他身上每一滴血。慢慢地,她開始感到一個新的生命、一股新的力量,注滿她的身體。
她想停下,不吸血,想放過這個男人,但是她不能。她需要這些,她需要活著。
她需要吸血。
第六章
山姆飛奔著跑過耶路撒冷的大街小巷,咆哮著,因憤怒滿臉通紅。他想毀滅,想要將眼前所有的東西撕碎。當他跑過一排小商販時,他伸出手掃過他們的攤位,像推倒多米諾骨牌一樣推翻這些攤位。他故意衝撞人們,用最大的力氣,把他們撞得到處亂飛。他像一個毀滅的球體,猛然被投到巷子裏,失去控制,所到之處,毀滅一切。
騷亂接著發生,尖叫聲、哭喊聲四起。人們開始注意到並逃跑,跳著跑開他所到之處。他像一輛充滿毀滅性的裝滿貨物的火車。
這太陽曬得他要發瘋,它朝他頭上傾盆而下,仿佛是活著的東西,助長得他的憤怒越來越旺盛。直到現在,他才領會到什麼是真正的狂怒。仿佛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滿足他。
他看見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子,然後悄悄跟上他,把長牙伸進他脖子裏。他只用了幾秒時間,吸完這個人的血,然後匆匆將牙齒伸進 另一個人的脖子。他一個接一個,將牙齒伸進這些人的脖子裏,吸他們的血。他行動如此迅速,沒有人來得及逃跑。所有人都倒下了,一個接一個,他後面留下一條屍體堆積的路。他正處在吸血的暴怒中,他感到身體因為血而臌脹起來,但是,這還不夠。
太陽把他曬得近乎發狂。他迫切地,需要蔭涼。他瞥到遠處有一棟巨大的建築,一棟規整、精緻繁複的宮殿,由石灰石建造而成,有著柱子和巨大的拱形門。他什麼也沒想,飛奔著穿過建築前的廣場,沖向那裏,踢開門。
這裏面要更涼快,終於,山姆又可以喘過氣來了。把太陽從頭上趕走後一切都不一樣了,他可以張開雙眼,慢慢地,可以看清東西。
一群人正驚恐地盯著山姆。大多數人坐在小水池、私人浴缸裏,還有一些人打著赤腳,走在濕地板上。所有人都赤身裸體。就在那時,山姆意識到:他在一個浴場,一個羅馬浴場裏。
浴場天花板很高,呈拱形,有光從上面照進來,裏面到處是巨大的拱形柱子。地板由華麗的大理石鋪成,房間裏滿是小小的浴池。人們在消磨時間,顯然很放鬆。
就在那時,他們看見了他。他們迅速坐起來,表情變得恐懼。
山姆厭惡看到這些人——這些懶惰、富裕的人,懶洋洋的好像不關心世界上的任何事。他要讓他們統統付出代價。他向後仰頭,咆哮起來。
多數人都及時意識到要急忙跑出去,都匆匆抓住浴巾、袍子,想盡快逃離這裏。
但是他們沒有機會。山姆猛撲向前,撲向最近的那個人,將牙齒伸進她脖子裏。他吸著血,她暈倒在地,滾進一個浴池裏,染紅了水。
他一次次吸食著,從一個受害者跳到下一個,男人和女人無一倖免。轉眼浴場裏充滿了屍體,到處是漂浮的人體,所有的池子都染紅了。
門上突然一陣撞擊,山姆轉身看看發生了什麼。
那裏,一群羅馬士兵湧進門來。他們穿著制服——束腰短外衣、羅馬便鞋,戴著插著羽毛的頭盔,手持盾牌和短劍,還有幾個拿著弓和箭,他們拉開弓,對準山姆。
“站著別動!”為首的喊道。
山姆一邊轉身,一邊咆哮,直起身來,走向他們。
士兵開火了。數十支箭猛然射過空中,直朝他射來。山姆可以看見它們以慢動作射來,銀箭頭閃閃發光,朝著他飛來。
但是他甚至比他們的箭還要更迅速。箭還沒有到他面前,他已經高高跳到空中,一個翻身越過它們。他輕易地越過整個房間——有四十英尺,弓箭手們甚至還沒有來得及鬆開弓箭。
山姆落下來,正好踢中中間一個士兵的胸口,力量如此之大,以致士兵飛向整個人群,整個人群像多米諾骨牌一樣,一眾士兵都倒下了。
其他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山姆越過他們,從兩個士兵手裏奪過短劍。他旋轉著,揮劍四處砍殺。
他完美命中目標。他砍下一個又一個頭顱,然後轉身刺穿他們的心臟,像切黃油一樣砍殺人群。轉眼之間,幾十個士兵倒在地上,氣絕身亡。
山姆跪下來,將尖牙插進每個人的心臟,一直喝,一直喝。他跪在那裏,手腳並用,像一只野獸一樣弓著背,不停地喝血,仍然在設法滿足這無窮無盡的憤怒。
山姆喝完血,但是仍然不滿足。他感到仿佛要和整個軍隊戰鬥,要立即殺死一大堆人類。他需要暴飲暴食幾個星期。甚至,這樣都還無法滿足。
“參孫!”一個陌生的女聲音傳來。
山姆停下來,僵在原地。這是一個他幾個世紀沒有再聽到的聲音,是一個他幾乎已經忘記的聲音,一個他永遠不想再聽到的聲音。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曾經叫他參孫。
這是製造他的那個人的聲音。
那個站在他面前,低頭看著他,姣好的面容上露出微笑的,是山姆第一個愛人——
薩曼莎。
第七章
凱特琳和迦勒一起飛過清澈湛藍的沙漠天空,朝北飛過以色列陸地,朝著大海飛去。他們下麵陸地伸展,一路上凱特琳看見下麵風景不斷變化,這裏有巨大的條形沙漠,有大片裸露在陽光下的泥土地,岩壁、大圓石、大山和洞穴到處都是。這裏幾乎沒有什麼人,除了偶爾出現的牧羊人,他們從頭到腳裹著白色,頭上戴著遮擋太陽的頭巾,後面跟著各自的羊群。
但是他們朝北飛得越來越遠,地勢開始變化,沙漠變成綿延的山脈,地勢的顏色也開始變化,從乾燥、佈滿灰塵的棕色,變成生機勃勃的綠色。橄欖林和葡萄園點綴著風景,但是仍然很難看到人。
凱特琳回憶起她在拿撒勒的發現。在那口井裏,她震驚地找到一個獨特珍貴的物件,她現在就把它抓在手裏——一枚大衛的金星,和她手掌一樣大小。環繞金星寫著一個單詞:迦百儂。
他們都顯然知道這是一個資訊,告訴他們下一步去哪里。但為什麼是迦百儂,凱特琳好奇地想。
迦勒告訴她,耶穌在那裏度過一段時間。那是否意味著他可能會在那裏等他們?還有,她爸爸會不會也在那兒?還有,她大膽地希冀著,斯嘉麗會不會也在那兒?
凱特琳仔細觀察下麵的風景。她驚訝地看到這個時代的以色列如此人煙稀少。當她每飛過偶爾出現的人家都感到吃驚,因為民居很少,而且之間相隔都很遠。這仍然是一片鄉下的、空蕩蕩的土地。她唯一看到的城市也更像是小鎮,就連這些小鎮都很原始,只有簡陋的一層或者兩層樓的房屋,而且是石頭建的。她沒有看到一條路可以算得上馬路。
他們飛著,迦勒猛飛到她身邊,抓住她的手。被他牽著感覺很好。她忍不住無數次想知道,他們為什麼會降落到這個時間和地點——回來這麼遠的時光,這麼遠的距離,回到這個在各個方面和蘇格蘭都如此不同的地方?
她內心深處感到這會是他們旅程的最後一站。此時,以色列,是一個力量如此強大的地方和時刻,她可以感覺到每一樣東西散發的能量。每一樣東西對她來說都有靈性,仿佛她正走在、生活在、呼吸在一個巨大的能量場裏。她知道有什麼重大的事情在等待她。但她不知道是什麼。她想,他應該在這裏等她。她為什麼還要這樣來尋找?
佔據她更多想法的是斯嘉麗。她觀察每一個他們經過的地方,尋找任何和她和露絲有關的痕跡。有一會,她想她是不是沒有成功穿越過來,但很快她制止了這種想法,拒絕讓自己想到這樣黑暗的事情。她不能想像沒有斯嘉麗的生活。如果她知道斯嘉麗如果真的不在了,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力氣堅持下去。
凱特琳感到“大衛之星”在她手中發熱,並再一次想了想他們正飛往的地方。她真希望自己以前多知道些關於耶穌的事情,真希望長大時更仔細地讀過聖經。她試著回憶,但是她實際上知道的所有的都是些基本的知識:耶穌曾在四個地方生活過——伯利恒、拿撒勒、迦百儂和耶路撒冷。他們剛剛離開了拿撒勒,現在正在去迦百儂的路上。
她忍不住想知道這是不是一次非同尋常的尋找,是不是要追隨他的足跡,也許他手裏會不會握著或者他的一個追隨者手裏會不會握著她爸爸在哪里、盾在哪里的線索。她也想知道他們之間會有怎樣的聯繫。她想起穿越幾個世紀來她到訪過的所有教堂和修道院,感覺他們之間有聯繫,但是不確定到底是什麼。
她唯一知道的關於迦百儂的是這是一座位於加利利的簡陋小漁村,在以色列的西北海岸。但是幾個小時以來,他們沒有看見一座小鎮——事實上幾乎一個人影都沒有——她也沒有看到一滴水的影子,更不用說大海了。
然後,正當她這麼想的時候,他們飛過一座山峰,飛過山巔,山另一邊的谷地呈現在她眼前。這讓她屏住了呼吸。在那裏,無限延伸的是,一片閃閃發光的大海。這大海的藍色勝過她曾經見過的所有藍色,在陽光下清晰地閃著光芒,看起來像一個百寶箱。沿著大海邊是一條氣勢宏偉的白色沙灘,目光所及之處,海浪沖刷著海岸。
凱特琳感到一陣激動的顫抖。他們飛對方向了,如果他們持續沿著海岸線飛行,他們一定可以飛到迦百儂。
“那裏。”迦勒的聲音傳來。
她隨著他的手指,看向地平線,簡直不敢相信:遠處座落著一座小村莊。這幾乎不是一座城市,甚至幾乎不是一座小鎮。這裏大概有二十來戶人家,相互隔得遠遠地,依傍著海岸線,散落著。他們飛得更近了,凱特琳眯眼仔細看村莊,但是幾乎看不到什麼人,只看到幾個村民走在路上。凱特琳不知道這是因為現在是正午大太陽時候,還是因為這裏本來就人煙稀少。
凱特琳向下尋找任何和耶穌有關的痕跡,但是什麼也沒看見。更重要的是,她沒有感覺到他。如果迦勒所說無誤,她應該在很遠的地方就能感覺他的能量。但是她沒有感覺到任何不一樣的能量。她再一次,懷疑他們是不是在正確的時間和正確的地方。也許那個人說得是錯的,也許,耶穌在幾年前就去世了,也可能,他甚至還沒有出生。
迦勒突然朝下,往村莊飛去,凱特琳跟下來。他們找到一個隱秘的地方降落,降落在村子的圍牆外,在一片橄欖林中。然後他們走著穿過村莊的大門。
他們走著穿過小小的佈滿灰塵的村莊,天氣很熱,太陽炙烤著萬物。一些緩步而行的村民幾乎沒有注意他們,他們似乎只在匆匆地尋找陰涼的地方,好好涼快自己。一位老婦人走向村子裏的井,舉起一只大水勺,喝起水來,然後伸手擦去額頭上的汗。
當他們穿過小小的街道,看到這裏完全是荒蕪的。凱特琳掃視著任何可能指向線索、指向耶穌或者她父親、或者指向盾、指向斯嘉麗的標誌和東西——但是一無所獲。
她轉身面向迦勒。
“現在怎麼樣?”她問。
迦勒茫然地看回來,他看起來和她一樣迷失了。
凱特琳轉身,仔細查看村子的牆壁、簡陋的房子,當她看遍村子時,看到一條狹窄的、保養得很好的道路通往大海。她目光隨著道路望去,穿過一扇村莊大門,看見遠處,閃閃發光的大海。
她推了推迦勒,迦勒也看過來,跟著她朝村子外面走去,向海岸走去。
當他們靠近海岸線,凱特琳看到三只色彩明亮的小漁船,漁船飽經風浪,半停泊在沙地裏,在浪裏輕輕搖擺。有一艘船裏坐著一個漁夫,另有兩個漁夫,分別站在另兩條船邊,腳踝浸在水裏。他們都是老人,有著灰白頭髮和灰白鬍子,臉和船一樣飽經風浪,曬得黝黑、臉上線條深刻。他們穿著白色長袍,戴著遮擋太陽的頭巾。
凱特琳注視著,看見他們有兩個人拉著漁網,將它慢慢拖著穿過海水。他們拉著它,和海水搏鬥,一個小男孩從一條船裏跳出來,跑向漁網,幫著他們往岸邊拉。當漁網拉上岸時,凱特琳看到他們抓住了一些魚,魚在網裏蠕動,跳上跳下。小男孩高興得歡呼起來,而老人卻臉色陰沉。
凱特琳和迦勒非常安靜地走向他們,伴隨著海浪的衝擊聲。他們仍然不知道他們走過來了。凱特琳咳了一聲,以免突然說話嚇到他們。
他們都轉身,朝她看來,眼神裏充滿驚訝。這不怪他們:眼前的景象一定讓他們吃驚——他們兩個人從頭到腳穿著黑色,穿著現代的皮革衣服,穿著戰鬥服,他們一定認為他們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很抱歉打擾你們。”凱特琳說話了,“但是,我想問我們是在迦百儂嗎?”她向最近的那個人問道。
他看看她, 又看看迦勒,然後又看著她,然後緩緩點頭回答。
“我們在找人。”凱特琳說。
“你們在找誰呢?”另一個漁夫問。
凱特琳正要說“我爸爸”,但是她沒有說出來,意識到這樣說不合適——她要怎麼向他描述他?她甚至不知道他是誰,長什麼樣。
所以,相反,她說出了腦海裏首先想到的人,唯一一個他們可能認識的人——“耶穌。”
她一半準備著接受他們嘲諷她,笑她,像看瘋子一樣看著她——或者告訴她他們完全不知道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