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到更加緊張了，似乎，現在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可以稱得上是緊要關頭。
她伸出手，輕輕地用一只手撫摸著他的臉頰。
他低頭看著她的眼睛，眼睛裏閃爍著月光的影子。
“謝謝你。”她輕輕地說。
她本想說，我愛你，但說不出口。她本來想問問：你會永遠和我在一起嗎？你還愛我嗎？
但是，儘管她有了新發現的力量，有了所有的這一切，但是她仍然沒有足夠的勇氣去說這些。她至少可以說：謝謝你救了我，或者，謝謝你照顧我，又或者，謝謝你一直都在我身邊。她知道他為了留在這裏，放棄了很多，做出了很大的犧牲。但她卻只說出來一句話：謝謝。
他慢慢地笑了，伸出一只手，輕輕地把她的頭髮從臉上拂去，別在她的耳後。然後，用手背撫摸著她的臉，看著她。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是不是要對她表達永恆的愛？他會吻她嗎？
她覺得，他似乎是打算這麼做，她突然變得緊張起來。因為不知道他們的新生活會是什麼樣子而緊張。也因為不知道將來會不會順利而緊張。所以，她沒有沉醉於此刻。相反，她不得不破壞這個美好的時刻，她很想閉上自己的臭嘴，但是她不得不問。
“那把劍後來怎麼樣了？”她問。
他的表情完全變了，從充滿愛意和激情的樣子，變成了不安。她看見他的臉色瞬間改變，像烏雲掠過了夏天的天空一樣。
他轉過身，朝著石城牆邊走去，背對著她，看著外面的河。
你真是個白癡，她心想，你為什麼要說這些？你為什麼就不能讓他吻你？
她很關心那把劍，這是真的，但卻遠不及她對他的關心那麼多，遠不及她對他們作為情侶的關心那麼多。但她已經毀了這個美好的時刻。
“恐怕，劍已經被搶走了。”迦勒輕聲說，他背對著她，看著窗外，“是從我們手裏搶走的。先是被薩曼莎，然後又是凱爾。他們讓我們措手不及。我沒想到他們會在那裏。我應該想到的。”
凱特琳朝他走去，站在他的身邊，輕輕伸出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她希望，也許她能再次改變他的心情。
“你家族的人都還好嗎？”她問。
他轉過身看著她，甚至比剛才更加困擾。
“不，”他平淡地說，“我的家族現在正處於極度危險之中。我不在的時間每增加一分鐘，他們的危險就增加一分。”
凱特琳思考著。
“那麼你為什麼還沒去找他們呢？”她問道。
但她已經知道答案了，在他沒說話之前就知道了。
“我不能離開你，”他說，“我得看到你沒事了才行。”
就只是這樣嗎？凱特琳想。難道他只想看到自己沒事就可以了？那是不是只要她沒事了，他就會離開？
一方面，凱特琳對他湧起了一股強烈的愛意，知道他為自己犧牲了很多。但另一方面，她卻想知道，他是不是只關心她的身體健康？而不是像情侶之間那樣的關心？
“那麼……”凱特琳開始說，“現在你看到了，我沒事了……你會離開嗎？”
這個問法聽起來似乎有些太苛責了。她有病啊？她為什麼不能像他一樣，更善良，更溫柔一些？她當然不是那個意思。但是卻說成了這個樣子。她本來還想說，請你一定不要離開我。
“凱特琳。”他輕輕地說。“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我的家人，我的家族——他們現在都處於極度的危險中。劍被偷走了，而且還是在壞人的手中。我要回去找他們。我要救他們。說實話，我在一個星期前就應該這麼做了……而現在，我看到你恢復了，嗯……現在不是我想離開你，而是我必須去救我的家人。”他輕聲說。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凱特琳滿懷希望地回答，“我能幫得上忙。”
“你還沒完全恢復。”他說，“你剛才在降落的時候受傷並非偶然。要變成一個完整的吸血鬼，達到自己的最佳力量需要一段時間。你的情況還更特殊，在此之前，你曾被劍重創。而這可能需要幾天或幾周才能痊癒。如果你去了，你可能會受傷。現在戰場不是你該去的地方。他們會在這裏訓練你。這就是為什麼我把你帶來這裏。”
迦勒轉過身去，越過露臺，帶著她，一起低頭看著院子。
在那裏，在遠遠的地方，火炬的光把那邊照得透亮，有幾十個吸血鬼，在那裏相互練習拳擊、擊劍和摔跤。
“這個小島擁有一個最好的家族。”迦勒說，“他們已經同意接受你，他們會教你，他們會訓練你。他們會讓你變得更堅強。然後，當你的力量得到充分發展之後，當你完全恢復體力之後，如果能有你在我身邊戰鬥，我會覺得很榮幸。在此之前，恐怕我不能讓你待在我的身邊。我現在即將面對的戰爭非常危險。即便是對於一個吸血鬼來說，也兇險萬分。”
凱特琳眉頭緊鎖。她一直害怕他會說出那樣的話。
“但是，如果你不回來怎麼辦？”她問道。
“如果我還活著，我一定會回來找你。我保證。”
“但是，如果你沒能活著？”凱特琳問，她幾乎不敢說出剩下的話。
迦勒轉身望著地平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盯著天上的雲，一個字都沒有說。
現在是凱特琳的機會。她拼命想轉移話題。她看得出來，他決心要離開，她也並沒有打算阻止他。很顯然，他不能帶上她。她覺得有些疲憊，她知道他是對的：她還沒有準備好，她需要恢復。
她不想再浪費時間去試圖阻止他。她不想再談論吸血鬼、戰爭、或者劍。她想用自己寶貴的剩餘時間，談談他們：凱特琳和迦勒，作為一對情侶，他們的未來，他們對彼此的愛，他們給對方的承諾。這些，能不能信守承諾？
更重要的是，她意識到，他們在一起的所有時間裏，從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她總是把他的存在當成是理所當然的。她從來沒有停下來一會兒，看著他的眼睛，告訴他，自己究竟有多愛他。她現在是一個女人了，她覺得是時候自己站出來，表現得成熟一些，表現得像個女人。告訴他自己對他的真實感受。也許他感覺到了，感覺到了她是多麼愛他，但她卻從來沒有說出口。她需要讓他知道：迦勒，我愛你。從我遇見你的那一秒開始，我就永遠地愛上了你。
凱特琳的心臟怦怦直跳，這一刻和她迄今經歷的所有事情相比，都更讓她感到害怕。她顫抖著，伸出一只手，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臉頰。
他慢慢地轉向她。
最後，她準備好了，準備告訴他，自己想說的。
但是當她正準備說的時候，話卡在了她的喉嚨裏。
與此同時，他看著她，臉上突然閃現出一絲顧慮，於是開口說：
“凱特琳，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他說。
但他卻沒有機會說完。
突然，傳來了開門的聲音，凱特琳立即感覺有人過來了。
他們都朝發出聲音的地方轉過身去，想看看到底是誰。
是一個人，確切地說，是一個吸血鬼，一個美麗得不可思議的生物。她比凱特琳更高、更瘦，有著長長的、飄逸的紅頭髮和明亮的綠眼睛。
當凱特琳意識到這是誰的時候，她的心一落千丈。
不，這不可能。
這是，塞拉，迦勒的前妻。
凱特琳曾見過她一次，簡單地說，是在修道院裏。但她從來沒有忘記過她。
塞拉帶著在這個星球上生活了幾千年的風采走向他們，充滿自信。她甚至沒有放慢速度，走到了迦勒身邊，眼睛還一直看著凱特琳。
她伸出了一只蒼白而美麗的手，慢慢地搭在迦勒肩膀上。她低頭看著凱特琳，充滿了蔑視。
“迦勒？”她輕輕地說，臉上還帶著陰險的笑容，“難道你沒告訴她我們的事情嗎？”
雖然只有短短幾個字，但是凱特琳覺得就像有一把刀插進了心臟。
第五章
薩曼莎驚恐地看著倒向山姆的大鍋。她用盡了全身力氣掙扎，但完全無法掙脫那些人的束縛。她很無助，只能站在那裏，看著它毀掉她愛的人。
當液體澆到山姆身上時，薩曼莎勉強支撐著自己，等待著聽到硼酸侵蝕而伴隨的可怕尖叫聲。
山姆浸沒在硼酸瀑布中，可是很奇怪，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難道它這麼快就殺死了他，這麼徹底，他甚至連尖叫的機會都沒有？當液體倒完的時候，她終於看到了山姆。
薩曼莎非常震驚。就如同房間裏其他的吸血鬼一樣。
他一點事都沒有，還眨眨眼睛，四處張望，顯然一點都不痛苦。他看上去甚至有點目中無人。
這真令人難以置信。薩曼莎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事情，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人，任何人類或吸血鬼，對這種液體免疫，似乎只除了一個人。現在，她想起來了，他的姐姐，凱特琳，也對它免疫。這意味著什麼呢？是不是他們的基因的緣故？她回想起他的手錶，上面的銘文：玫瑰和刺。天選之子難道是他們姐弟中的某一個？難道說她不是那個天選之子？
凱特琳年紀比山姆大幾歲，也許這就是為什麼她比他提前表現出了一些跡象。也許，如果再等上幾年，山姆也會有蛻變成混血兒的跡象。
不管是什麼原因，他顯然對硼酸免疫。這讓他顯得非常，非常強大。這對她的家族來說，是個非常危險的存在。
薩曼莎看了看周圍，房間裏有幾百個吸血鬼，卻沒有一絲聲音。他們都只是震驚地盯著他。
山姆看起來很生氣。他伸出手，拖著鎖鏈，從他的臉上抹了一把水。他扯了扯鎖鏈，但還是動彈不得。
“有人可以把我從這他媽的東西裏放出來嗎？！”他尖叫道。
然後，事情發生了。
突然，大門似乎被撞開了。
薩曼莎轉過身，看著那兩扇巨大的門轟然倒塌。
她簡直不敢相信：凱爾站在那裏，半邊臉都被毀容了，他身邊是謝爾蓋， 背後還有數百名傭兵吸血鬼。
而且還不止這些。凱爾手裏還拿著，高高地舉著，那把劍。
凱爾發出一聲可怕的尖叫，瘋狂地，不顧一切地，沖進了房間。他的支持者緊隨其後，尖叫地橫衝直撞。整個房間頓時混亂起來。
現在是吸血鬼對吸血鬼的戰鬥，凱爾和他惡毒的手下攻擊著每一個出現在視線之中的人。但Blacktide家族幾千年以來，一直處於戰爭狀態，也並不打算輕易讓步。雷克薩斯的吸血鬼以同樣的決心反擊回去。
這是一次驚心動魄的戰鬥，吸血鬼對吸血鬼，徒手對空拳。誰都分毫不讓。
凱爾也以難以置信的速度前進著。他雙手高高地舉著劍，用力地朝各個方向揮舞著。每到一處，吸血鬼倒下。到處都是胳膊，腿，頭……凱爾一個人就成了軍隊。他正穿過數千名吸血鬼，殺出了一條血路。
薩曼莎驚呆了。千百年來，她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吸血鬼被真正殺害，走向最終的死亡。她從未想像吸血鬼的身體也會如此弱不禁風。這把劍真的讓人震懾，而且非常，非常致命。
薩曼莎還在想著。這時，一個吸血鬼尖叫著朝她撲來，他那血淋淋的鋒利牙齒瞄準了她的臉，她迅速蹲下，讓他飛過去，然後起身飛奔開來。
她沖過房間，朝著山姆奔去。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傭兵吸血鬼也朝著那個被鐵鏈鎖著，嚇呆了的孩子奔去。那吸血鬼正對山姆躍去，伸出了牙齒，瞄準了他的喉嚨。他就像一只羔羊，被鎖在了一個充滿獅子的房間裏。
薩曼莎來得正是時候。她一躍，在半空中撞上了吸血鬼，把他撞倒在地。還沒等他爬起來，薩曼莎用力反手一擊，把他打暈了。
她用力扯開了山姆的鐵鏈。當她放開他的時候，他看了看周圍，完全不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仿佛看到噩夢變成了現實。
“薩曼莎，”他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等會兒再說。”薩曼莎說，她扯開了他最後的鎖鏈，抓住他的胳膊，猛地拉住他，帶領他穿過混亂，帶著他走向出口。
當他們準備逃跑的時候，另一個傭兵吸血鬼突然朝他們跳過來，伸出了牙齒。
薩曼莎抓起山姆，把他丟在地上，並迅速低下頭，那吸血鬼從他們的頭上飛過。
她很快站起來，把山姆拖了起來，快速穿過房間，繼續往前沖。她一路帶著他，不停低頭回避躲閃。她知道，如果她可以到達那扇門，穿過門後的一個走廊，走上走廊盡頭的一個樓梯，他們就可以走到街上。一旦走出去，她就可以帶他遠離這個地方。
這裏到處一片混亂，根本就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她離門口只有一英尺遠了，馬上就可以出去了。
然後，就在她快伸手觸到門的時候，她覺得有東西朝她的背上壓來，接著自己就被弄得人仰馬翻，撞在地上。
她轉過身去，抬頭看看是誰幹的。是謝爾蓋，那個卑鄙的俄羅斯人——凱爾的搭檔，那個從她手裏搶走劍的人。
他低頭看著她，露出了邪惡、殘忍的笑容。她恨他，恨得要死。
然而，山姆，卻沒有表現出絲毫恐懼。雖然仍然被捆綁著，他跳到了謝爾蓋的背上，用他的鎖鏈，纏繞著謝爾蓋的喉嚨。這男孩很強壯，他用力地拉著，居然讓謝爾蓋鬆開了緊緊抓住薩曼莎的手。她趕緊利用這個機會，從他身下滾了出來。
但無論如何，山姆始終敵不過一個吸血鬼。謝爾蓋站起來，咆哮著，把山姆像布娃娃一樣扔了出去。山姆摔出十步之外，撞到了牆上。
薩曼莎努力站起來，被十幾個吸血鬼撲了上來。她看到山姆也被包圍了。他們被困住了。
她看到的最後一件事，就是謝爾蓋殘忍的笑容，他開心地一拳打在她臉上。
*
凱爾瘋狂地揮舞著劍，穿過Blacktide家族巨大的房間，殺了一個又一個吸血鬼，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任何時刻比現在更有活力。他周圍鮮血四濺，灑在每一個方向，灑在了他身上，他的手被血液浸濕了，他揮劍的力度也越來越大。這是復仇，為他千百年來忠誠的服務復仇，為他曾經受過的毀容痛苦而復仇。他們怎敢如此對待自己。現在，他們都會知道“報復”這個詞的含義。他們都要道歉，他們每一個人，都要跪地叩拜，承認他們已經深刻地知錯了。
一切都進行得非常完美。在他繞了一點彎路到了布魯克林橋的時候，他就讓他忠實的跟班穿過市政廳大門的右側，殺死了幾個擋路的吸血鬼。他們再通過秘密通道，不停地往下走，走到市政廳的中心，直奔他曾經的老巢而去。沒有任何吸血鬼敢擋他的路，因為他的吸血鬼大軍已經沖進了室內。其他許多吸血鬼，尤其看到凱爾拿著劍之後，立刻投奔了他。他很高興看到，曾經的老巢裏仍然有這麼多忠於他的人。他知道，他得到了應有的領導地位，這一天已經到來。
雷克薩斯是一個軟弱的領導者。如果他夠強大，他應該幾年前就自己去找劍。他絕不該派別人去這麼做。他喜歡因為自己的過失而懲罰別人，實際上，他才是那個需要被懲罰的人。自從有了權力之後，他就沉醉其中。驅逐凱爾就是他拼命想清除過去所有和他親近的吸血鬼。但事與願違。
凱爾把房間掃蕩了一遍，直奔雷克薩斯的寶座而去。雷克薩斯發現他來了，眼睛驚恐地睜大了。
雷克薩斯從他的寶座上跳了下來，試圖溜走，遠離戰鬥。他們所謂的領導者，終於在戰爭時期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但凱爾有其他計畫。
凱爾繞到他前面，面對面地看著雷克薩斯。雖然把劍直接刺向他的後背很容易，但他不想讓雷克薩斯如此輕易地死去。他想讓雷克薩斯看到，近距離地看到，是誰殺了他。
雷克薩斯停了下來，他面前的路被凱爾寬大的肩膀和閃閃發光的劍擋住了 。
雷克薩斯的下巴顫抖著。他顫抖地抬起一根手指，指著凱爾的臉。在那一刻，他看起來就像一個老人，一個虛弱、年邁、嚇壞了的老人。多麼可憐。
“你被驅逐了！”他一瘸一拐地走著，喊道，“我已經下過令，你被驅逐了！”
現在輪到凱爾眉開眼笑了，他露出了大大的、充滿惡意的笑容。
“你贏不了！”雷克薩斯補充說，“你贏不了的！”
凱爾隨意地走上前來，伸出手，只輕輕一擊，就用劍刺穿了雷克薩斯的心臟。
“我已經贏了。”凱爾說。
雖然依舊忙於戰鬥，但整個房間裏，所有人都轉過身去盯著聲音的來源。這真是一聲可怕的尖叫，在整個石室裏回蕩。雷克薩斯不停地尖叫，似乎永遠會持續下去。所有人都停下來，看著他的身體在自己眼前溶解，崩解成一團煙霧，然後散進了空氣中，朝著天花板飛去。
整個房間都停了下來，盯著凱爾。
凱爾高舉著劍，低聲咆哮著。這是勝利的咆哮。
無論是戰鬥的哪一方，那些活下來的吸血鬼，都轉過身面對著凱爾。他們都跪下，點地叩頭。战斗结束了。
凱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處之泰然。他現在是他們的領袖了。
第六章
凱特琳說不出話來，她離開了迦勒和塞拉，摔門而去。
她一下子根本接受不了這麼多。她只是看到了她以為看到的東西？這怎麼可能呢？
她原本以為，她如此瞭解迦勒，他們現在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親近。她一直以為他們是在一起，是一對情侶，而且會一直像這樣下去，直到永遠。她曾清晰地看到他們以後的新生活，曾經還如此肯定，沒有什麼可以把他們分開。
然後，卻發生了這件事。她從來沒有想過，迦勒的生命裏還會有別的女人。他怎麼能不告訴她？
當然，從她上次短暫的修道院之行後，凱特琳就記得塞拉。但迦勒堅稱他對她再也沒有感情，不管他們之前有過什麼，那是很久以前——幾百年以前的事情了。
現在，她來這裏做什麼？特別是現在？在迦勒和凱特琳最私密的時刻？他用自己的血轉化了凱特琳，現在她剛剛醒來，剛剛變成一個真正的吸血鬼。她怎麼會知道他們在這裏？難道是迦勒邀請了她？一定是。但為什麼呢？
凱特琳的心痛了一遍又一遍。只是還是沒有想到任何解釋。她一直不敢讓自己變得脆弱，尤其是對男人，就是因為這些原因。但對於迦勒，她已經敞開了心扉，完全信任他了。她因此也讓自己變得無比脆弱。他現在深深地傷害了她，比她想像得更深。
她仍然無法理解自己怎麼可能如此徹底地錯誤地相信了他，她怎麼能這麼蠢，這麼離譜。她覺得內心像被撕裂了一樣。現在沒有了他的永生又會是什麼樣子？這就像被判了刑，判了無期徒刑。她覺得很想死。更糟糕的是，她覺得自己就像個白癡。
“凱特琳！”迦勒在她的身後大叫，她可以聽到背後他追逐的腳步聲，“請允許我解釋一下。”
這還有什麼好解釋的？很顯然，是他邀請她來這裏的。很顯然，他仍然愛她。很顯然，他對凱特琳的感情並不如她對他的感情那麼強烈。
迦勒抓住她的手臂，拉著她，懇求她轉過身去看著他。
但她猛地甩開了。她無法忍受被他觸摸的感覺。她不想再和他有任何關係，以後也不要。
“凱特琳！”他喊道，“你難道不能聽我解釋一下嗎？”
但凱特琳並沒有放慢腳步。她現在是一個不同的人，是不同的生命存在，她發生的變化不止體現在一個方面。隨著她新發現的吸血鬼力量，她也有了屬於吸血鬼的新情緒。她已經可以感覺到，她現在的情緒和作為人類時的相比，已經變了——變得非常非常強烈。她的每一種感情都似乎更加深刻。她不僅覺得傷心——她覺得自己就像快要死了一樣。她不只覺得自己被出賣了——她覺得就好像心臟被刺穿。她想把自己撕碎，如果可以讓自己的心不再撕裂般地疼痛，她願意做任何事。
她穿過露臺，走進她的房間，關上了身後的橡木門。
“凱特琳，凱特琳，請聽我解釋！”門外傳來了模糊的聲音。
“走開！”她喊道，“回到你妻子身邊去吧！”
幾秒鐘後，她終於感覺到，他離開了。
現在，只有她一個人。四周一片沉默。凱特琳坐在她小房間的床邊，雙手捂著臉，哭了起來。她嗚咽著，抽泣著，心碎地哭了。她覺得，她活著的所有理由都突然不在了。
她聽到了嗚嗚的聲音，然後感到有什麼軟軟的東西在蹭著她的臉，她向下看了看，看到玫瑰，用自己的臉蹭著凱特琳的臉。玫瑰舔了舔凱特琳的臉頰，想舔掉她的眼淚。
這讓凱特琳振作了一些。她俯下身，撫摸著玫瑰的臉，撫摸著她的毛髮。玫瑰跳上凱特琳的大腿——她還很小，所以還能跳得上來。然後，凱特琳抱住了她。
“我還有你，玫瑰。”凱特琳說，“你不會離開我，對嗎？”
玫瑰倚坐著，舔著她的臉。
但她的心太痛了。凱特琳在房裏一秒鐘也坐不下去。她覺得自己很想衝破牆壁，逃離這裏。
她看著巨大的窗口，看到了迷人的夜空。她沒有猶豫，放下玫瑰，從床上跳了下來，往前邁了兩大步，一躍而去。
她知道，她的翅膀會展開，會把她帶離這裏。但她的一部分卻希望事情不是這樣——她希望翅膀不會張開，而讓她直接重重地摔到地面。
第七章
薩曼莎戴著鎖鏈，站在那裏。她被幾個吸血鬼緊緊地抓住了胳膊，拖著走過了巨大的房間。這個房間已經成為了屠宰場。她看了看四周，看到了成千上萬個吸血鬼的屍體。她從前的家族成員，被凱爾和他那該死的劍剁成了碎片，他們的血流得滿地都是。那把劍的力量遠遠超出了她的想像。
雖然經歷了一次大屠殺，但是仍然有數百名吸血鬼活著。現在，他們已經變成了凱爾的人。每過一會兒，就有數十個吸血鬼穿過敞開的大門，加入他們。事實上，那些急於要對凱爾表忠心的吸血鬼一直不停地湧進來，似乎沒有盡頭。顯然，現在，這裏已經是他的地盤了。雷克薩斯死了，他們失去了領頭人。凱爾贏了。他成功地消滅了曾經背叛他的每一個吸血鬼。
在他和雷克薩斯的戰鬥中，有數以百計的吸血鬼協助了他。有些是真正忠於凱爾，而有些只是投機取巧，其他的一些人只是不喜歡雷克薩斯，一直在等待機會。前來投奔的吸血鬼遍佈全市的各個家族。新聞在吸血鬼世界散佈得很快——他們都希望成為未來戰爭的一部分。無論他們有怎樣的目的，他們現在都成了凱爾的軍隊。
現在，凱爾是領導者，現在他擁有劍，很明顯，很快會有一場大戰，這不同於吸血鬼種族以往發動的任何一場戰爭。凱爾很無情，而且嗜血，即使是這樣的大屠殺都不能滿足他。他就猶如芒刺在背，卻又無法拔出一樣。所有的那些沒有歸順他的吸血鬼，和所有無辜的人類一起，到時都會付出代價。薩曼莎知道，他的瘋狂仇殺將無止無休，紐約市將很快成為他的玩物。
他們粗暴地拖著薩曼莎走過所有的混亂，朝著房間中央走去。
凱爾現在坐在雷克薩斯的寶座上，周圍的吸血鬼都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他品味著權力帶來的優越感，邪惡的笑容在他的臉上蔓延。
謝爾蓋站在凱爾身邊，用金屬權杖在地板上敲了三次。
整個房間裏，成千上萬的吸血鬼井井有條一字排開。他們都舉起了拳頭，大聲呼叫：“凱爾萬歲！”
薩曼莎很驚訝。這是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力量和忠誠的展示。她有生以來，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程度的服從。凱爾就像磁鐵一樣。他，儼然已經是個暴君。
但是凱爾似乎並不對他的士兵感興趣。相反，他的眼睛一直盯著薩曼莎。整個房間的吸血鬼們似乎都注意到了他對她的興趣，嘈雜聲逐漸變小，人們安靜了下來，他們正準備看看接下來到底會發生什麼。
“所以，”凱爾對她說，“你雖然先於我拿到劍。但正如你所看到的，現在是我在揮舞著它。”
“只是現在而已。”薩曼莎頂了回去。
讓他去想吧，她想。她打心底相信，有一天，這把劍肯定不會屬於他。至於到時會在誰手裏，她不知道。但在她的內心深處，她知道，那個人一定不是他。
凱爾揚了揚眉毛。
“你知道我為什麼讓你活到現在嗎？”他問道。
薩曼莎挑釁地盯著他。她完全沒有興趣和他說話。她不想成為這個新家族的一分子。她想離開，越遠越好。她只想帶著山姆一起離開——如果他願意的話。
但她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他。她被凱爾的士兵抓住了，自此之後她就沒有再看到他。直到找到他之前，薩曼莎都需要保持冷靜。她需要拖延一點時間，甚至，如果必要的話，她還會宣誓效忠於他，直到她和山姆能逃脫為止。
“我仍然不知道，為什麼雷克薩斯會派你代替我去取劍。大家都知道，我是一個好戰士。不過我得承認，你有你自己的辦法。”他說。
“但是，這並不是我讓你活著的全部原因。雷克薩斯原本正打算懲罰你。因此，我認為你沒有理由仍然忠於他。戰爭馬上就要來了，我希望能有像你這樣強大的戰士。如果你準備歸順我，我會考慮讓你活下來。”
薩曼莎想：要她宣誓效忠，沒有問題，因為她知道，很快，她就會遠離這一切，但首先，她得知道山姆在哪里。
“那個男孩呢？”她問，“他在哪里？”
凱爾笑了。
“是啊，那個男孩。這就是接下來，我想討論的問題的核心。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喜愛這個人類，你已經違反了我們的規則。你知道的，我可以只因為這一個原因就殺了你。不過，我覺得這很有趣，而這，是我讓你活下來的原因之一。
“你看，薩曼莎，你需要受到懲罰。凡是有任何曾忠於雷克薩斯而不是我的吸血鬼，都必須受到懲罰。這是我啟動新部隊過程的一部分。你將要學會服從我，而且只服從我。
“就你的情況而言，我已經找到了一個完美的解決方案：既可以證明你對我的忠誠，又可以懲罰你。我的手下會把你帶到那個男孩那兒，你把他帶過來，在大家面前，殺了他。”
薩曼莎的心臟頓時沉到了穀底。這是她永遠，永遠都不可能做出來的事情。她寧願自己被殺，也不願傷害他。凱爾，像往常一樣，荒誕而殘酷。是的，他是雷克薩斯合格的繼任者。
“我很喜歡看到你親自把他處死。”凱爾微笑著說，“你看，我認為這個男孩是個累贅。他和他的姐姐一樣，據我所知，他們對某些東西的免疫力可能會害了我們所有人。我不相信任何人。更何況，他只是一個人類。”
凱爾密切地觀察著薩曼莎的表情。
“如果你做到了這件事情，我會獎勵你，給你職位、榮譽和聲望。你在我的新家族裏將會有特殊的一席之地。這將是一次宏大的戰爭，將是我們見過的最壯麗的戰爭之一。而你，也可以成為它的主導者之一。
“但是，如果你拒絕的話……你會慢慢地受盡折磨，永遠承受痛苦，你的名字也將從我們家族的歷史上抹去。”
薩曼莎思考著，房間裏一片寂靜。她在拼命地想著，拼命地想著逃離這裏的辦法。
“你為什麼不自己殺了他？”她終於問道。
凱爾靠在椅背上，慢慢地笑了。
“這其中有一半的樂趣，就是看著你去殺他。”他說，“我最大的愛好之一，就是看著人們殺掉他們最愛的人。”
第八章
凱特琳一直不停地飛著。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不管風把她帶到哪里，都沒有關係。她覺得已無處可去，反正，她已經一無所有。她心愛的迦勒背叛了她，她在世界上唯一關心的另一個人，她的弟弟山姆，可能也背叛了她。畢竟，是山姆帶著薩曼莎，帶著那些邪惡的吸血鬼，找到了國王教堂，找到了她。世界上還有值得她信任的人嗎？難道，這是她的命運，她生命裏的每一個人最後都會背叛她？
凱特琳遠遠地飛在哈得遜河的上空，往下看，看到了在月光下閃閃發光的河流。夜晚的空氣拂過她的臉和頭髮，吹幹了眼淚，讓她感覺很好。她現在已經離島嶼很遠了，它看起來就像地平線上的一個點。她越飛越遠，理清著思緒。
她往下飛去，一直飛到雙腳離水面只有不到一英尺的距離，幾乎碰到了水面。飛得離水這麼近，這感覺真好。她的一部分希望繼續往下飛，飛到讓水淹沒自己。但她吸血鬼的那一部分，卻知道這一切毫無意義，吸血鬼不會死，當然不可能會被淹死。
她飛著飛著，遊魚成群躍出水面，在她身邊蹦著。它們一定是感覺到了她的存在。它們感覺到的，是不是吸血鬼的血液？
凱特琳往上，向天空飛去，她越飛越高，她的頭終於又開始清醒了起來。她想到剛才發生的一切。然而，細節卻已經開始模糊。有沒有可能自己誇大了事實？現在，她想過這個問題，迦勒到底做了什麼？是的，塞拉在那裏，一方面，她的存在是不可原諒的。但一方面，她想得越多，就越意識到，自己真的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在那裏，或者她是如何到達那裏的。她不確定就一定是迦勒邀請了她。她真的不能肯定他們兩個人又在一起了。即使可能性很小，有沒有可能，還有一些其他的解釋呢？
也許是她反應過度了。她總是這樣做，永遠無法控制自己。
凱特琳繼續飛得越來越高，她轉了一個大彎，回頭朝著她的小島飛去。她發現自己就仿佛是被牽引著回去一樣。畢竟，她還有什麼地方可去呢？
當她朝著那個方向飛的時候，她意識到，回去或許還有些其他的目的。也許她至少應該給迦勒一個解釋的機會。他救了她很多次。在這些日子裏，一直是他在照顧自己，是他把她救了回來。也許他還愛她。也許……
凱特琳再也不那麼肯定了。但她越飛越意識到，至少她欠迦勒一個機會，一個解釋的機會。
是的，她會給他這個機會的。然後，她再做決定。
*
迦勒怒不可遏。塞拉又一次出現在他的生命裏，她無論去哪里都只會搞破壞。他已經記不起來了，千百年來，他無數次要求她離自己越遠越好，無數次都明確表示，他對她已經沒有感情，他不想讓她出現在他的生活中。但無數次，她總是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再次出現。仿佛她能夠知道，或者能感應到，他和別的人在一起。每當他有了真正關心的人時，她總是在完全錯誤的時間出現。她是他見過的佔有欲最強的生物。數千年了，他一直被她困擾著。
這一次，他再也無法忍受。他再也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了。她已經無數次毀了他的戀情，而這一次，是最讓他無法忍受的。他對凱特琳的關心，超過任何人——曾經在一起的任何人——無論是吸血鬼還是人類。而塞拉，就像飛蛾撲火一般。她一定是感應到了，所以，她才沒有繼續躲藏，而是想方設法找到了他。
她肯定會有某些藉口——她總是有藉口。這就是問題的關鍵：你永遠無法真正百分之百責怪她，因為她總是帶著一些緊急的消息，而這消息總是有一定的合理性。這次的藉口，當然，是他們的家族馬上面臨攻擊。她說，凱爾又回到紐約市，還帶著劍，幾天之後，一場全面的吸血鬼大戰就會爆發。她是替家族來傳話的：他們希望他回來，他們會原諒他以前的罪過。在戰爭的時候，他們需要每一個士兵，而迦勒則是他們最好的戰士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