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看着他们的船开始漂离彼此,顿时担心了起来。
“用绳子!”埃里克朝他的士兵们大喊道,“用勾子让这两艘船靠在一起!”
他的士兵们按照他的命令跑到船边,抓起挠钩就把它们破空扔了出去,钩在了他们旁边的那艘船上,用尽全力拉了起来,好让这两艘船停止彼此漂离。这一举动加快了士兵们从那艘船上撤离的速度,几十名士兵匆忙地抓起他们的武器,抛弃他们的船,从那艘船上跳到了这艘船上。
斯卓姆监管着他们的撤离,大声下达着命令,确保每一个士兵都离开了那艘船,把他们都赶到一起,直到最后船上一个兵都没有了。
斯卓姆看到了埃里克看向他时那赞许的眼神。
“那船上的补给怎么办?”斯卓姆在一片嘈杂声中大声问道,“还有剩下的那些武器?”
埃里克摇了摇头。
“别管它了”,他大声回答,“就这样去我们后边然后毁掉这艘船吧。”
埃里克转身跑到船头带领着他的舰队朝河道的瓶颈处驶了过去。
“排成一排!”
当他们来到河道最窄处的时候他其它所有的船都跟在了他身后,埃里克带着他的舰队穿了过去,而当他穿过去的时候,他回头看到帝国舰队正在飞速逼近,现在离他们只剩下不到一百码了。他看到数百名帝国士兵已经弯弓搭箭并且在他们的箭上点上火了。他知道他们快进入他们的射程了,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就是现在!”就在斯卓姆那艘行驶在这支舰队最后的船进入河道最窄处的时候埃里克朝斯卓姆大喊道。
一直观察和等待着的斯卓姆举起他的剑就把将他的船连在埃里克的船上的一半的绳子砍断了,与此同时他也从那艘船上跳到了埃里克的船上。他砍断它们的时候这艘被抛弃的船正好驶到了河道的瓶颈处,于是这艘船立刻就失去方向乱转了起来。
“把它往一边拉!”埃里克朝他的士兵们下令道。
他的士兵们全都伸手抓住那些还连接着那艘船的一侧的绳子并用尽全力拉了起来,直到那艘船抵挡住水流的作用咯吱咯吱地缓缓横了过来。最后水流带着它牢牢地卡在了石头里,堵在了河岸之间,船上的木板咯咯作响,开始裂开了。
“再用点儿力拉!”埃里克大喊道。
他们拉啊拉,埃里克也冲过去加入到了他们的行列当中,他们全都哼哼着用尽全力拼命地拉着。渐渐地,他们又成功地把船拉动了一点,拉得船在石头里卡得更深。
当船不再移动并牢牢卡在那里的时候,埃里克终于满意了。
“砍断绳子!”他感觉自己船开始失控了,知道机不可失,大喊道。
埃里克的士兵们砍断了剩下的绳子,在千钧一发之间解开了他们的船与那艘船的连接。
那艘被抛弃的船开始崩裂,残骸牢牢地堵在了河上,片刻之后,一波着着火的箭朝埃里克的舰队落了下来,把天空都遮得一片黑暗。
埃里克带着他的船及时地躲过了那些箭,那些箭全都落在了那艘被抛弃的船上,离埃里克的船还有二十尺的距离,它们唯一的作用就是把那艘被抛弃的船点燃了,在他们和帝国舰队之间又造成了另一重障碍。现在这条河真的无法通过了。
“拉满船帆,全速前进!”埃里克大喊道。
他的舰队借着力气全速前进着,拉开了他们与他们构建的那条障碍之间的距离,向北驶得越来越远,一点没事地躲过了帝国士兵射出的箭。另一波箭射来,但是全都在那艘船四周在一片入水的扑通声和嘶嘶声中射进了水里。
他们继续向前航行,埃里克站在船头看着那一幕,他满意地看到帝国舰队在那艘着火的船跟前停了下来。其中一艘帝国舰船毫不畏惧地试图撞过去,但是却落了个自己也着了火的下场,上面数百名帝国士兵大叫着在大火中从船上跳了下去,而且他们那艘着了火的船也造成了一片更大的残骸。看着它埃里克知道帝国舰队得花上几天工夫才能通过。
埃里克感觉到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他看了过去,看到斯卓姆微笑着站在了他身旁。
“又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策略”,他说。
埃里克也朝他笑了笑。
“你也干得很漂亮”,他回答。
埃里克扭头又朝上游看了过去,河道毫无规律地蜿蜒着,他并没有安下心来。他们赢得了这场战斗,但是谁知道前面还有什么障碍在等着他们呢?
第五章
瓦路西亚穿着她金色的长袍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那她为了歌颂自己而竖立起来的上百阶金色台阶,享受着这一刻。她一眼望去,帝都的街道上到处都是人,有帝国老百姓,也有她的士兵们,他们全都是她新的信徒,全都在熹微的晨光中埋头膜拜着她。他们全都齐声不停低声吟唱着,像她的大臣和将领们指示地那样进行着她创造出来的晨间礼拜:膜拜她,要么死。她知道现在他们膜拜她是因为他们不得不那么做,但是很快他们膜拜她就只是因为他们只知道那么做了。
“瓦路西亚,瓦路西亚、瓦路西亚”,他们吟唱道,“太阳女神和星辰女神,大海之母和太阳的使者。”
瓦路西亚向外看了过去,欣赏起了她这座全新的城市。按照她的指示到处都竖立起了她的金色雕像。帝都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一座她金光闪闪的雕像,不管人们往哪儿看都无可避免地会看到她,会膜拜她。
她终于满意了,她终于成了那个她知道自己注定会成为的女神。
空气中充满了吟唱声,也充满了在她的每一座祭坛前燃烧的香所发出的烟。街道上到处都是男人、女人还有小孩,他们摩肩接踵地跪在那儿,她感觉这是自己应得的。因为她经过了一段很长很艰难的旅程才来到这里,但是她已经一路来到帝都并成功地夺取了它,毁灭了和她作对的那些帝国军队。现在帝都终于是她的了。
帝国也是她的了。
当然,她的大臣们并不那么想,但是瓦路西亚并不怎么在乎他们想什么。她知道自己在天地之间是无敌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毁灭她。她不仅不害怕,而且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她仍然想要更多力量。她打算造访帝国的每一个“角”和“叉”,去碾碎所有那些和她作对的人,不接受她单方面权力的人。她将集结起一支更大的大军,一直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都臣服在她脚下为止。
准备好开始这一天的瓦路西亚在金色的台阶上一步步走下了她那座高台。她伸出了双手,那些信众们全都冲了上来,她的手掌和他们手掌触碰在了一起,一群信众像抱自己的同胞一样抱住了她,因为他们中间来了一个活生生的女神。有些信众在她走过的时候哭泣着跪伏了下去,而更多的信众们则在底下搭成了一个人桥,渴望她能从他们身上走过。而她也真的踩在了他们背上柔软的肌肉上。
她终于有了自己的信众,现在是时候去进行战斗了。
*
瓦路西亚站在围绕着帝都的高墙上,带着重重的使命感注视着沙漠上方的天空。她其它什么东西都没看到,只看到了无数具她杀死的所有那些帝国士兵所留下的无头尸和尖叫着俯冲下来吸食着那些尸体上面的肉的遮天盖地的秃鹫。有轻风从城墙外吹过来,她已经能闻到风里浓浓的尸臭味了。她看着那幅大屠杀之后的惨象,露出了微笑。这就是这些胆敢和她作对的人的下场。
“我们不用把这些尸体埋掉吗,女神陛下?”一个声音传来。
瓦路西亚看了过去,看到是她军队的最高统帅罗伊,罗伊是一个人类,他个子高高的,有着宽阔的胸膛、尖尖的下巴和漂亮到有些不像话的长相。她之所以在所有将领当中把他擢升为最高统帅一方面是因为他看起来赏心悦目,但是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个聪明的指挥官,就像她一样,会为了取胜而不择手段。
“不”,她没有看他,回答道,“我想让它们在阳光下腐烂,让动物吃掉他们的血肉。我想让所有人知道那些和瓦路西亚女神作对的人的下场。”
他向外看着那幅画面,退了下来。
“如您所愿,女神陛下”,他回答。
瓦路西亚扫视着远方,当她这么做的时候她那位穿戴着黑色的兜帽和长袍,有着一双闪着绿光的眼睛和一张长满了疣疮的脸的魔法师库廉走到她身旁也向远方扫视了起来。是他诱导她谋杀了自己的母亲,但是他还是她的核心权力圈里的少数几个她仍然还信任的人之一。
“你知道他们在那里”,他提醒道,“知道他们冲你来了。我感觉他们甚至在现在都在往这里而来。”
她没有理他,只是直直地看着前方。
“我也是”,她终于开口道。
“‘七骑士’非常强大,女神陛下”,库廉说,“他们带了一支甚至连你都无法战胜的法师部队过来。”
“而且不要忘了罗穆卢斯的兵力”,罗伊补充道,“有报告说他们已经从指环王国回来了,现在正在靠近我们的海岸线。”
瓦路西亚凝视着远方,他们之前陷入到了长长的安静之中,除了呼呼的风声其它什么声音都没有。
最后罗伊又说道:
“您知道我们守不住这个地方。留在这里我们所有人都只有死路一条。你有什么命令呢,女神陛下?我们要逃出帝都吗?还有投降呢?”
瓦路西亚终于把目光转向他,露出了微笑。
“我们将进行庆贺”,她问。
“庆贺?”他震惊地问道。
“对,我们将进行庆贺”,她说,“一直庆贺到最后。加固城门,打开角斗场。我宣布我们将进行为期一百天的宴会。我们可能会死,但是我们会微笑着死。”她微笑着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第六章
戈弗雷在阿瑞奥、莫瑞克、阿克尔斯和富尔顿的陪伴下奔跑在瓦路西亚城的大街上,在为时已晚之前匆忙地朝城门跑了过去。在角斗场上成功进行的破坏依旧让他兴奋不已,他毒死了那头大象,找到德瑞并在达瑞尔斯最需要它的时候把它放了进去。在他那个菲尼亚女人西丽斯的帮助下,达瑞尔斯赢得了比赛。他救了他朋友的命,这至少让他在导致达瑞尔斯在瓦路西亚城里的大街上遭到了伏击这件事情上减少了一些歉疚。当然,戈弗雷扮演的角色是在暗处行动的,这也是他最擅长的地方,但是如果不是因为达瑞尔斯勇敢和有着精湛的战斗技巧他也无法胜利地走出来。但是戈弗雷还是在里面起到了一些作用。
但是现在一切都出现了偏差,戈弗雷以为在比赛之后他能在角斗场的大门外在达瑞尔斯被带出来的时候见到他然后救下他来。他没想到达瑞尔斯会被从后门押送出去然后被带出城。在他取得胜利之后所有的帝国民众都在呼喊着他的名字,让帝国执事们对他这种让他们始料未及的受欢迎程度感到了威胁。他们造就了一个英雄,决定在引起哗变之前尽快把他带出城,带去帝都的角斗场。
现在戈弗雷和其他人一起奔跑着,非常渴望能在他离开城门和为时已晚之前追上他。通往帝都的道路荒凉而漫长,要穿过大荒原,而且有重兵把守,一旦他离开了瓦路西亚城,他们就没办法再帮到他了。他必须救下他,否则他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戈弗雷在街道上气喘吁吁地猛冲着,莫瑞克和阿瑞奥帮着上气不接下气的阿克尔斯和富尔顿跟着他,他们两个的大肚腩一路都戳在最前面。
“不要停下!”莫瑞克一边拉着富尔顿的胳膊一边鼓励他道。而阿瑞奥则只是在阿克尔斯慢下来的时候把手肘抵在他的后背上,抵得他生疼,迫使他继续跑。
戈弗雷奔跑着,感觉汗水不断地从他的脖子上流下,他再一次因为喝了太多的酒而诅咒起了自己。但是他想到了达瑞尔斯,强迫自己疼痛的双腿继续迈动,跑过了一条又一条街道,直到最后他们从一条长长的石拱通道内冲了出去,来到了城市广场上。当他们来到那里的时候,那座高五十尺的巍峨城门出现在了大约一百码外的位置。当戈弗雷看过去的时候,他看到城门打得大开,顿时心一沉。
“不!”他不由自主地大喊道。
戈弗雷慌乱地看着达瑞尔斯所坐的那个像一个带轮子的鸟笼一样的铁囚车被马拉着在帝国士兵的把守下朝那座敞开的城门外驶了出去。
戈弗雷跑得更快了,他都不知道他能跑得那么快,跌跌撞撞地向前跑了过去。
“我们救不了他了”,莫瑞克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冷静地对他说。
但是戈弗雷甩开他接着跑。他知道他没希望救下他,因为那辆马车离他太远了,而且守卫得也太森严了,但是他还是在向前跑,一直跑到他再也跑不动了才停下来。
他站在广场中央,莫瑞克那只有力的手抓在了他的后背上,他身体前倾双手撑在膝盖上向前挣扎着。
“我们不能让他走!”戈弗雷大喊道。
阿瑞奥来到他身旁摇了摇头。
“他已经走了”,他说,“你还是自己保命吧。我们必须来日再战。”
“我们会想到其它办法把他救回来的”,莫瑞克接着道。
“怎么做!?”戈弗雷急切地追问道。
他们没有一个人有答案,只能站在那里看着那扇铁门在达瑞尔斯身后砰地一声关上,就好像把戈弗雷心坎上那扇门关上了一样。
他能透过城门看到达瑞尔斯所坐的那辆马车,它已经走远了,驶进了沙漠里,离瓦路西亚城越来越远。他们身后扬起的尘土飞得越来越高,很快就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当中,戈弗雷感觉自己又辜负了他认识的最后一个人,也失去了他自我救赎的最后一个希望,感觉自己的心都碎了。
安静被一条野狗的狂乱的大叫声打破了,戈弗雷低头看了过去,看到德瑞从一条小巷内冒了出来,它像疯了一般嚎叫着,跟在他主人身后从广场上冲了过去。它也非常渴望救下达瑞尔斯,而当它来到铁门前的时候,它跳起来向他们撞了过去,用牙咬向了他们,但是却什么都没咬到。
戈弗雷惊恐看到那些站岗的帝国士兵们看到了德瑞,彼此知会着。其中一个士兵拔出他的剑朝德瑞走了过去,明显是准备杀了它。
戈弗雷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但是他心里有什么东西绷断了。恍惚间他感觉自己拔出他的那把短剑朝那名毫无防备的卫兵冲了过去,而当对方转身的时候,他看到自己把短剑插进了对方的心脏。
那个身形巨大的帝国士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戈弗雷,眼睛睁得老大,他站在那儿僵住了。然后他倒在了地上,死掉了。
戈弗雷听到了一声大吼,看到另外两名帝国卫兵朝他扑了过来。他们举起了他们那致命的武器,他知道他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会死在这里,死在城门前,但是至少他会光荣的死去。
一声咆哮声破空传来,戈弗雷透过自己眼角的余光看到德瑞转身扑了上来,跳到了那名正在朝自己逼近的卫兵身上。它把自己的獠牙咬进了他的喉咙里,把他按倒在地,一直撕扯到对方不动了才罢休。
与此同时莫瑞克和阿瑞奥也冲了上去,,各自用他们的短剑捅向了戈弗雷背后的那名卫兵,在他杀死戈弗雷之前一起把他杀死了。
他们全都安静地站在那儿,戈弗雷看着这个血腥的场面,对他刚才所做的事情感到很震惊,也对他竟然有那种勇气感到很震惊,而德瑞则冲上来舔起了他的手背。
“我没想到你还有这个胆量”,莫瑞克钦佩地说道。
戈弗雷震惊地站在那儿。
“我甚至都不确定我刚刚做了什么”,他实话实说道,整件事发生得太快了。他没打算那么做,只是那么做了。那仍能表明他很勇敢吗?他思索道。
阿克尔斯和富尔顿害怕地四下乱看着,想看看会不会看到帝国士兵。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阿克尔斯大喊道。
戈弗雷感觉自己身上多了几只手,感觉自己在被拖着往前走。他转身和其他几个人一起奔跑了起来。德瑞跟在他们身边,他们所有人都离开了城门,往瓦路西亚城内跑了回去,谁都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第七章
达瑞尔斯靠坐在囚车的铁柱子上,他的手腕和脚踝由一根又长又重的铁链锁着,全身上下都布满了各种伤口,他感觉自己身上重逾千钧。当他随着囚车向前走去的时候,囚车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颠簸着,他透过铁柱之间的缝隙向外看了过去,看着沙漠上方的天空,感到很凄凉。他坐的这辆囚车在无尽的荒漠里穿过,一眼望去到处都是一片荒芜。看起来就好像他们到了世界的尽头一般。
他所坐的这辆囚车上面盖着东西,但还是有一缕缕的阳光从铁柱子间射进来,他感觉到一波波的热浪袭来,甚至在阴影下也让他浑身冒汗,也让他变得更加不舒服。
但是达瑞尔斯不在乎。他全身都滚烫,而且从头到脚都疼,上面都布满了肿块,他的四肢也很难动弹,在角斗场里这么多天接连不断的打斗耗尽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他无法睡觉,但是却闭上了眼睛,试图让他的那些可怕的记忆离他而去,但是却每次在闭上眼睛的时候都能看到他所有的朋友在他面前死去,德斯蒙德、拉吉、路梓和克兹,他们每个人都死得很恐怖。他们都死了他才得以活了下来。
他是胜利者,在不可能的情况下取得的胜利,但是现在那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意义了。他知道死亡就要降临到他头上了。在经过了所有那些战斗之后他得到的奖励是被拉到帝都在另一个更大的角斗场里和更可怕的敌人一起进行战斗表演。他所做的一切,他所有英勇的行为所带来的奖励是死亡。
达瑞尔斯宁愿现在就死去也不愿意再经历一次。但是他甚至连自己的生死都掌控不了,他只能无助地躺在这里。这样的折磨还要继续多久呢?难道他要看着他在这个世界上爱着的最后一样东西在他面前死掉之后才能死吗?
达瑞尔斯再次闭上了眼睛,拼命试图把那些记忆忘掉,这时他想起了自己儿时的记忆。他在自己爷爷的小屋前玩耍,在泥地上挥舞着一根棍子。他一次再一次击打着一棵树,直到最后他爷爷把棍子从他手里夺了过去。
“不要玩棍子”,他爷爷吼道,“你想引起帝国人的注意吗?你想让他们认为你是一个战士吗?”
他爷爷在自己膝盖上折断了那根棍子,达瑞尔斯被惹毛了。那不仅仅是一根棍子,那是他最强大的棍棒,是他所拥有的唯一一样武器,对他来说意味着一切。
“是的,想让他们知道我是一个战士,这辈子我不想以其它任何身份为人所知”,达瑞尔斯那时想。
但是当他爷爷转身飞快离去的时候,他又因为太害怕了而不敢大声说出来。
达瑞尔斯捡起了那根折断的棍子,把断成了几节的棍子拿在手里,泪水流了一脸。他发誓总有一天他会报复包括他的生活、他的村子、他们的境况、帝国和他无法控制的一切的所有东西的。
他会碾碎他们,而人们将只会知道他是一个战士。
*
达瑞尔斯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知过了多久了,但是他立刻注意到沙漠上早上耀眼的阳光现在已经变成了傍晚的橘黄色,太阳已经快下山了。空气里也冰爽多了,他身上的伤口也凝固了,让他更难移动和在这辆难受的囚车里活动身子了。囚车不断地在沙漠的石块上颠簸着,不断传来的他的脑袋和铁柱子的撞击让他感觉他的头骨好像都要碎了。他揉着自己的眼睛,把蒙在自己睫毛上的灰尘擦去,心里思考着帝都还有多远。他感觉他好像已经来到了世界的尽头。
他眨了几下眼睛,向外看了过去,以为向以往一样只会看到一片空空如也,看到一片荒漠,但是这一次当他向外看去的时候,他惊讶地看到了另一些的东西。他第一次稍微坐直了一些。
马车开始慢了下来,马匹跑动时所发出的轰隆声也小了一些,道路也变得平坦了一些,当他仔细看向这个全新的地方,达瑞尔斯看到了他终生难忘的一幕:沙漠上有一座像是某个失落的文明留下的高大城墙拔地而起,看起来直冲云霄,城墙的两边也一眼望不到尽头。城墙上有一座巨大的金色城门,城墙上和城楼上都排列着帝国士兵,达瑞尔斯立刻就知道他们到了,到了帝都了。
马车走在路上的声音也变了,变成了空洞的木头声,达瑞尔斯低头看了过去,看到马车被拉上了一座拱形的吊桥。他们从数百名排列在桥两边的士兵跟前走过,走过时他们都立正了起来。
空中充斥着巨大的呻吟声,达瑞尔斯向前看了过去,看着那座高到不可思议的金色大门打得大开,好像是在迎接他。他看到从城门后面那座他所见过的最雄伟的城市里射出来了一束微光,他知道,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他进去了就再也逃不出来的地方。好像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达瑞尔斯听到从远处传来了一阵如同雷响般的吼声,他立刻就听出来那是什么声音了:那是来自一个新的角斗场里嗜血的观众们发出的呼喊声,那里肯定是他最后的葬身之地。他并不害怕,只祈祷神灵能让他手里拿着剑在打完最后一场英勇的战斗后站着死去。
第八章
索尔格林双手颤抖着在金色的绳子上拉了最后一把,终于爬完了悬崖,气喘吁吁地跪在了崖顶的泥地上,他背后背着安吉尔,脸上汗如雨下。他扭头向后看了过去,看到了笔直的陡峭悬崖下方数百尺处那滚滚的波涛和他们那艘停靠在海滩上看起来如此渺小的船,对于自己竟然爬了这么远的距离感到很惊讶。他听到他四周到处都是喘息声,扭头看到瑞斯和瑟丽斯、埃尔登和英德拉、欧科纳还有马特斯都结束了他们的攀爬,都爬上了光之岛。
索尔跪在那儿,肌肉酸痛,他抬头看向了展现在他面前的光之岛,他心里产生了一种不祥之感,心一沉。甚至在他还没看到那幅可怕的景象之前他就闻到了空气中浓浓的烟味。他也能感觉到这里的燥热、余烬还有不知何种恶魔给这里留下的破坏。现在这座岛变得一片漆黑,被烧掉了,毁掉了,这里那些曾经如此风景宜人和看起来如此不可动摇的一切现在都化为了灰烬。
索尔格林站了起来,立刻开始在岛上行动了起来,他的心砰砰直跳着到处寻找古维恩。当他看到这里的境况时,他不想去想他可能会找到的东西。
“古维恩!”索尔格林一边在火还没有完全熄灭的小山间小跑着一边抬起双手放在嘴边作喇叭状呼喊着。
他的声音让那些起伏的群山反弹了回来,听在他的耳朵里就像是在嘲笑他,然后就没有其它声音了。
从高空中的什么地方传来了一声孤零零的尖叫,索尔抬头看到了仍然盘旋在那里的莱蔻珀斯。莱蔻珀斯又叫了一声,俯冲到低空,朝岛的中心处飞了过去。索尔立刻就感觉到它在把他带向自己的儿子。
索尔小跑了起来,在烧得什么都不剩的岛上奔跑着四下寻找,其他几个人也跟在他身旁。
“古维恩!”他下一次呼喊道,“拉冈!”
当索尔把这个烧得一片焦黑的地方都看进眼里之后他越发确定这里不可能有什么东西能幸存下来了。那些曾经长满了茂密的草和树的起伏群山现在却都只剩下了一片焦炭。索尔想知道除了龙之外还有什么生物能有这么大的破坏力,还有更重要的:是谁控制着它们,是谁派它们到这里的和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儿子如此重要以至于有人会不惜派一支大军来对付他呢?
索尔看向了远方,希望能看到他们的迹象,但是他的心沉了下去,因为他除了看到散布在山间的余火外什么都没看到。
他想去相信古维恩通过什么方式在这种情况下活了下来,但是他看不出来他怎么能活下来。如果像拉冈这么强大的一位魔法师都无法阻挡来到这里的那股不知名的力量的话,那他又怎么可能救下他的儿子呢?
自打开始寻找自己的儿子以来,索尔第一次开始失去所有的希望。
他们一直跑啊啊,爬过了一座又一座山,而当他们爬过一座特别大的山的时候,跑在最前面的欧科纳突然兴奋地指向了一个地方。
“那里!”他大喊道。
欧科纳指的是一棵现在已经烧焦了的古树残骸,上面的叶子都卷曲了。而当索尔仔细看过去的时候,他看到有一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棵树下。
索尔立刻感觉到那是拉冈,但是他并没有看到古维恩的身影。
心里充满了恐惧的索尔冲了过去,他冲到了他身旁,一下子跪倒在了他旁边,四下搜索着古维恩。他希望自己能在找到藏在拉冈的袍子里或者他旁边的其他什么地方的古维恩,或者能在他附近的石缝里找到他。
但是他的心沉了下去,因为他看到自己在哪儿都找不到他。
索尔伸出手把拉冈慢慢翻了过来,他身上的袍子被烧得一片焦黑,心里祈祷他没被杀死,而当他把拉冈翻过来的时候,他看到了一抹希望,因为他看到拉冈的眼睛动了一下。索尔伸手抓住了他那仍然还很烫手的肩膀,掀开他的兜帽,惊恐地看到他的脸也烧焦了,被大火烧得不成样子了。
拉冈开始喘气和咳嗽了起来,索尔能看到他正在做垂死的挣扎。看到他这个样子,看到这个对他们如此友善的俊俏男人为了保卫这座岛和保卫古维恩而变成了这副模样他感到心痛不已。索尔不禁感觉他对此负有责任。
“拉冈”,索尔格林喊道,他的声音都哽咽了,“原谅我。”
“该由我来请求你的原谅才对”,拉冈说,他的声音很嘶哑,几乎都无法说话了。他咳嗽了很长时间,然后终于又继续说道,“古维恩……”他刚开口就又说不下去了。
索尔的心在自己的胸膛里砰砰直跳,他不想听到他接下来的话,害怕会听到最坏的结果。这让他怎么来再次面对格温多林呢?
“告诉我”,索尔抓着他的肩膀恳求道,“我儿子还活着吗?”
拉冈喘息了很长时间,试图稳住自己的呼吸,索尔对欧科纳打了个手势,欧科纳伸手递给了他一袋水。索尔把水倒在了拉冈的嘴唇上,拉冈一边咳嗽一边喝着。
拉冈终于摇了摇头。
“比这更糟糕”,他说道,他的声音几不可闻,“死亡对于他来说都是一种恩赐。”
拉冈又陷入了安静,索尔心里震撼无比,很渴望听他继续说。
“它们把他带走了”,拉冈终于接着道,“它们把他从我怀里夺走了。它们来到这里都只是为了他。”
一想到自己的宝贝儿子被那些邪恶的生物夺走了索尔的心就沉了下去。
“但是是谁抢走他的呢?”索尔问道,“谁是这幕后的黑手呢?谁比您还要强大,能做到这件事呢?我以为您的力量像亚冈一样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物都无可匹敌呢。”
拉冈点了点头。
“没错,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物都无法匹敌我们”,他说,“但是这些东西不属于这个世界。它们也不是来自地狱的生物,而是来自一个更黑暗的地方:血之领地。”
“血之领地?”索尔不解地问道,“我去过地狱又回来了,有什么地方可以比那里更黑暗呢?”
拉冈摇了摇头。
“血之领地不仅仅是一个地方,而是一个国度,是一个邪恶和强大到超乎你想象的存在。它是血之领主的领地,而且经过一代代的发展现在它变得越发地黑暗和强大了。各个领域间有一场战争,有一场正邪之争,双方都在争夺这个世界的主导权,而恐怕古维恩就是其中的关键,谁得到了他谁就能赢,就能永远统治这个世界。这是亚冈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的东西,因为他还不能告诉你,你还没准备好。这也是他训练你的原因:有一场超乎你想象的大战在等着你。”
索尔惊得张大了嘴,试图去理解这一切。
“我不明白”,他说,“他们不是把古维恩带去杀掉吗?”
他摇了摇头。
“比那要糟糕得多,他们把他夺去是为了据为己有,为了把他养成他们需要用来实现那些预言和毁掉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美好之物的魔婴。”
索尔心里顿时大乱,他的心脏砰砰直跳着,试图理解这一切。
“那我要把他夺回来”,索尔说,他骨子里涌起了一股不可动摇的决心,尤其是在他听到莱蔻珀斯在高空中大叫着像他一样渴望去报仇的时候。
拉冈伸手抓住了索尔的手腕,对于一个垂死之人来说他的力量出奇地大。他用强烈到令索尔害怕的目光看着他。
“你不能去”,他笃定地说道,“血之领地太强大了,任何人类都无法在那里活下来。进去那里的代价太高了,哪怕是集合你们所有人的力量,你要记住我的话:如果去那里你肯定会死,你们所有人都会死。你还不够强大,你还需要时间来训练。你需要先提升你们的力量。现在去很愚蠢,你夺不回你的儿子,而且你们都会被毁灭。”
但是索尔心意已决。
“我面对过最大的黑暗,面对过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索尔格林说,“其中也包括我父亲,但是我从来都没有因为害怕而退缩过。不管这个邪恶的领主拥有什么样的力量,我都要去会会他,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要进入血之领地,因为那是我的儿子,我会夺回他,或者死在夺回他的路上。”
拉冈咳嗽着摇了摇头。
“你还没准备好”,他说,他的声音已经断断续续的了,“没准备好……你需要……力量……你需要……指环”,他说着说着就吐出了一口血来。
索尔瞪着他,非常渴望在他死去之前搞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什么指环?”索尔问,“是我们的家乡吗?”
拉冈安静了许久,他如同风箱般的喘息声是唯一的声音,直到最后他微微睁开了双眼。
“圣……环。”
索尔抓住拉冈的肩膀,心里默念着让他回答自己,但是突然,他感觉拉冈的身子在他手里僵住了。他的眼神也凝固了,发出了一声可怕的临死前咽气声,片刻之后,他停止了呼吸,彻底不动了。
死了。
一股巨大的悲痛席卷了索尔全身。
“不!”索尔仰天长啸了起来。他伸手抱住了拉冈,抱住了这个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而不惜牺牲了自己生命的男人,心里沉痛无比。他的心完全让悲伤和内疚占据了,他心里缓慢而坚定地下定了决心。
索尔看向了天空,知道自己必须做什么。
“莱蔻珀斯!”索尔大叫道,他的声音里充满一个父亲的极度痛苦和绝望,也充满了愤怒和一无所有之后的决绝。
莱蔻珀斯听到了他的哭喊声,它也在高空中尖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和索尔同样的愤怒,她盘旋着飞得越来越低,最后落在了离索尔只有几尺远的地方。
索尔毫不犹豫地跑向了它,跳到了它的后背上,紧紧地抱住了它的脖子。再一次骑到一头龙的后背上让他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等一等!”欧科纳和其他人一起冲上去大喊道,“你要去哪儿?”
索尔用他那充满了死意的眼神看着他们。
“去血之领地”,他回答,他心里有股他这辈子从未感受过的笃定,“我会救下我的儿子,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你会被毁灭的”,瑞斯担心地冲上来声音严肃地说道。
“那就让我光荣地被毁灭吧”,索尔回答。
索尔向上看了过去,看向了远方,看到了那些石像鬼消失在空中留下的痕迹,他知道他必须走了。
“那你就不要一个人去”,瑞斯大喊道,“我们将乘船跟在你后面,我们会在那里和你会面。”
索尔格林点了点头,抱紧了莱蔻珀斯,突然,他们两个飞上了天空,索尔心里又出现了那种熟悉的感觉。
“不,索尔格林!”一个痛苦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知道那是安吉尔的声音,飞离她让他感到了一阵内疚。
但是他不能回头。他的儿子就在前面,无论生死他都要找到他,他还要杀死所有那些抢走他的东西。
第九章
格温多林在克洛恩的陪伴下走过了那扇由几个侍卫帮她打开的通往国王大殿的高大拱门,她眼前的那一幕让她惊叹不已。国王独自坐在巨大的大殿尽头的王位上,她身后响起了大门在她身后关闭的声音。她在鹅卵石铺就的地面上朝他走了过去,一路上走过了一道道从彩色玻璃窗里射下的呈现出了古老的骑士战斗画面并照亮了这个地方的阳光。这个地方既阴森又安详,曾经那些国王的灵魂还游荡在这里。她能在凝实的空气里感觉到他们的存在,这在许多方面让她想起了王庭。她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悲伤,因为这间屋子让她无比地想念她的父亲。
麦克吉尔国王老态龙钟地坐在那儿,下巴搁在手上,明显是在思虑着什么,格温多林感觉是统治这个国家的重担压在他身上。在她看来他很孤独,他被困在了这个地方,就好像整个王国的重担都压在了他肩上似的。她太能理解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哦,格温多林”,看到她他眼前一亮,说道。
她以为他会呆在自己的王位上,但是却没想到他会立刻站起身并带着一脸温和微笑快步走下了王位前的象牙质台阶,谦和地走上来迎上了她,丝毫不带其他国王的那种骄横。他的谦和让格温多林欣然地松了口气,尤其是她刚刚经历了一场现在还让她感到不快和不妙的遭遇之后。她思考着要不要告诉国王这件事,但是她认为至少现在她应该不去说,先看看事情会怎么发展再说。而且她也不想表现得好像不知道感恩,或者以这种不愉快的方启开始他们的会面。
“自从昨天我们讨论之后我心里就一直在想这个事”,他说着便走上来热情地抱住了她。她旁边的克洛恩呜呜直叫着磨蹭着国王的手,国王低头露出了微笑,“这是谁呢?”他热情地问道。
“克洛恩”,她回答,看到他喜欢它她松了口气,“它是我的猎豹,或者更确切来说,它是我丈夫的猎豹,虽然我觉得它现在差不多也是我的了。”
让她松了一口气地是,国王蹲了下来,伸出双手按在它的脑袋上,摸了摸它的耳朵,丝毫都不害怕地亲了亲它。作为回应,克洛恩舔了舔他的脸。
“这是一只很棒的动物”,他说,“比这里我们通常养的狗要有意思多了。”
格温看向他,对于他的和善感到很惊讶,同时也记起了马迪格的话。
“那像克洛恩这样的动物可以呆在这里吗?”她问。
国王扬起脑袋大笑了起来。
“当然”,他回答,“干嘛不呢。有人告诉你不能吗?”
格温考虑着要不要告诉国王她遇到的事情,然后决定还是不要说,她不想被视作一个喜欢搬弄是非的人,她需要知道更多有关这里的人和这个家庭的东西,然后再做决断,不然就会冒然地卷入一场家庭纷争之中。她觉得现在还是什么都别说好。
“您想见我,国王陛下?”她转而问道。
国王的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
“是的”,他说,“昨天我们的谈话被打断了,但是我们还有要谈的事情。”
他转身并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跟上自己,然后他们一起走了起来,他们一起安静地穿过了这座巨大的大殿,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回荡在那里。格温一边走一边抬头仔细观察着大殿的尖顶,挂在墙上供展示用的军装,战利品、武器、盔甲……格温很佩服这里的井井有条,很佩服这些骑士在战斗中取得的辉煌荣耀。这座大殿也让她想起了以前指环王国里的一个类似的地方。
他们穿过了这座大殿,而当他们来到大殿尽头的时候,他们穿过了另一扇用得很光滑的厚达一尺的古老双开橡木门,来到了一座连接着大殿的巨大的阳台上,这座阳台足有五十尺方圆,周围围着一圈大理石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