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 joueuse de go (chinese) - Sa Shan 25 стр.


47

一群香客沿墙蜿蜒而来。他们由城墙的缺口潜入城中。那里丛林掩映着一处湖泊,湖面上泛起粼粼波光。一座残破的亭阁内,一个胖男孩正拿着风筝作耍。

孩子冲香客们狡黠地一笑,欢迎他们的到来。他自称他的风筝可以占卜未来。

人群中年纪最大的人问道:

“你的风筝知道我们要去哪儿吗?”

风筝飞了起来,朝亭阁的一角飞去,之后突然变了方向,又向相反的一角冲过来。它仿若跌入陷阱的鸟儿,用双翼扑打四面梁柱,撞到窗户,一头扎在地上。

“你们要去地狱一游!”

我从梦中惊醒。

今天早上,敏辉骑车追上我的黄包车,把一本书塞到我手里。我信手一翻,发现其中有一张折成四角的纸条。他邀我课后去晶琦家,庆祝他二十岁生日。我决定把鸿儿介绍给晶琦,算是我送他的生日礼物

在晶琦家的花园中,一帮大学生们吸烟饮酒,争论不休。男孩们颈上系着白围巾,浪漫派诗人的模样。女孩子们穿着平跟鞋,剪了短发,比男人还要男性化。人群中心,一个女学生正在慷慨高谈。敏辉靠在树上,专心致志地听着,他的目光不时在人群中扫过,却没看到我。

晶琦从房中出来,端着茶盘。我把鸿儿介绍给他,她早被这些年轻的革命者们迷住了。这两个人热烈地聊起来。

我倒在一张长椅上,一遍剥葵花子解闷儿,一边注视着那个正在演讲的女学生。虽然她挥动拳头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我还是觉得她长得很美。她的声音抑扬顿挫,很能引起大家的注意。她的言语掷地有声,令我佩服,也让我深感自卑。

“日本帝国主义正在大举进行军事扩张,它绝不只满足于把满洲变为它的殖民地,下一个目标会是北京、上海、广州。中华民族主权岌岌可危!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得成为丧家犬、亡国奴。军阀、临时政府、叛国贼正在分裂祖国。只有爱国主义精神才能把希望和力量凝聚起来。同学们,起来抵抗吧,赶走侵略者,铲除嗜血成性的军阀,还农民以土地,还农奴以尊严。让我们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废墟上建立起来民主的新中国!没有腐败,没有贫困,没有暴力。自由、平等、博爱会成为我们的座右铭。每个公民都按需劳动。人民会成为国家的主人,政府是人民的公仆。到那时,幸福、和平又会回到我们身边!”

人群中响起来热烈的掌声。她向支持者们点头致谢,之后朝敏辉望过去。四目相对,她眼光中的刚毅霎时被温柔所取代。敏辉对她一笑。我立即起身去找晶琦和鸿儿。

我的女友正尽情施展她的魅力。她谈起她的家庭,她的包办婚姻。她的目光紧紧锁住了晶琦的目光。

晶琦的脸上时而是好奇,时而是同情。我的出现使他局促起来。他看我一眼,赶紧垂下眼帘,轻咳一声,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在花园中信步而行,却又无法摆脱一种莫名的痛苦。好些红蜻蜓落在花茎上,又一只只飞向落日的余辉。透过卧房的窗子,我依稀看得到我睡过的那张床,上面依旧铺着绣有菊花的紫色床单。

终于,敏辉看到我叫我过去,在朋友们面前,他把我当成小妹妹,笑着对大家讲述他是如何救了我一命,我任他去乱说。不就是因我而羞愧吗。

晶琦在分发生日蛋糕。到我时,他却停下来,拂去我辫梢上的一片落叶。

有人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介绍你的朋友给我吧。”

我认出她就是刚才那位演说家。

她不等晶琦回答,径直过来说:

“我叫唐林,你呢?”

她问了我一大串问题。她的热情让我不知所措。她想知道关于我的一切:我的学校,我的家庭,我有多少兄弟姐妹。之后,她大大方方地告诉我,她从小就认识敏辉,她的母亲是敏辉家中的女仆。她把她的地址写在一张纸上,邀我去她家玩。

我谎称我的家人在等我,把鸿儿托付给晶琦照顾,就离开了聚会。晶琦追我到门口。他手撑到门框上,挡住了我的去路,磕磕巴巴地感谢我来为他祝寿。

我对他说:

“鸿儿是个好女孩,她有点迷失,你一定会帮她找回自我。”

晶琦顿时满面通红。我明白鸿儿很讨他欢心。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

“快回去吧,大家等着你呢。”

我从口袋中拿出一块手帕,那天他骑车送我回家,曾用它擦过汗。我把它洗干净了,还在上面绣了他的名字。

“拿着,一份小心意。”

晶琦握着手帕喃喃地说:

“认识你,我觉得挺有运气。你很有趣,与众不同。敏辉配不上你。”

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他咬紧了嘴唇,盯着我一言不发。

我不断追问,晶琦恼了,跺了一下脚,转身而去。

街上潮湿炎热。树木闪闪发亮,叶端渗出绿色的汗珠。店铺的橱窗折射着倦怠的阳光。报童们几乎是光着身子,挥着报纸在人行道上跑来跑去。为了招徕买主,他们高声叫卖:“一个女人谋杀亲夫!和尚发现了尸体!”

离家不远,敏辉突然冒了出来,拉住我的胳膊不让我走。

“晶琦发疯了,他刚才对你说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呀!”

“他说我什么?”

“什么也没说。”

敏辉还是不放心,盯着我看了半天。

“他说他喜欢你。”

这句话刺到了我的心。

“放开我。”

“你得在我俩中作出选择。”

“别让旁人看笑话!”

“你不能背叛我,你的身体是属于我的!”

“我是自由人,我愿意献身给谁就给谁,哪怕是魔鬼你也管不着!”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你不爱我!”

“放开我,姐姐在家里等我呢,等你冷静下来我

再和你谈。明天我去千风广场下棋,下午五点去那儿

找我。”

我从未见过敏辉这样。他气得浑身发抖。

我心中暗笑,赶快跑开了。

48

晚饭后,我们接到命令:把武器放在身旁,和衣而眠。午夜时分,一声军号将我们从睡梦中唤醒。我一跃而起。我们的队伍分成若干小分队,挤上了卡车。上面传达下来本次行动的目标:抓捕今夜在城中集会的抗日分子。据说其中有著名的李双枪。

天气潮湿阴沉。飞蛾在路灯下团团扑舞。卡车开进了贵族区,车灯照亮了一扇扇森严的大门。突然间,枪声四起。原来抗日分子已发觉自己被包围,试图逃走。我们的先头部队开了火。

一颗手榴弹在邻近的小街爆炸了。火药味刺激得我一阵颤抖。我有好几个月没上战场了,不仅开始怀念起死亡的感觉。

我们包围了抗日分子的老窝。他们躲在窗后,靠投掷手榴弹负隅顽抗。手榴弹所落之处的树木都在熊熊燃烧。窗子上的玻璃被震碎了,看上去好似一排漆黑的地洞。

在我们火力的掩护下,突击小队登上屋顶,几名队员打开一处缺口潜入房中,战斗持续的时间太短了。我还没来得及热身就被迫放下了武器。房中剩下的抗日分子五死八伤。那位著名的李双枪还算聪明,在我们冲进来之前就结果了自己。本次行动战果辉煌:在地窖中发现大量武器弹药,军需给养,还有一捆捆的中国钞票,敌人还没来得及把它们换成满洲货币。一场新的暴动被我们及时阻止了。

我清点我方伤亡人数:四个战士和一名军官为大日本天皇献出了他们宝贵的生命。花园深处有人影晃动。一个士兵正在地上打着滚,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我跑过去检查他的伤势。他的身子被炸得血肉模糊,与衣服的碎片搅和在一起,肚子开了一个大洞,肠子流了一地。突然,他一下子抓住了我的肩膀:

“来吧,杀了我吧!”

我知道他没救了,也清楚我们当兵的都得有这么一天。可我却没有勇气把枪拔出来。

“快杀了我!笨蛋,你还在犹豫什么?”

我胆怯了,手中握着枪把,一阵晕眩。救护人员赶过来,用担架抬走了伤者。他还在那儿嚷道:

“杀了我吧!求求你们杀了我吧!”

营区里,我和衣倒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我的军服上还粘着那个陌生士兵的血迹,湿糊糊的。他恐怕还得在医院里再强撑几天。他的绝望长久萦绕在我心头。我没勇敢到把死亡仁慈地赐予他,我是个懦夫。佛祖解救众生时也会杀人的。同情只属于强者。

母亲的话一直在我耳畔回响:

“在死亡和怯懦之间要毫不犹豫选择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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